冯虞抬眼打量这一拨小衙内,武官十九人,文士四人。仔细看看,这些人眼里还真没什么恭谨之色。那边厢赵承庆还在一个个地给引荐:“这小哥是保国公朱晖之子朱麟,这是定西侯蒋骥长子蒋传,这是镇远侯顾仕隆,已是袭了爵了的小侯爷。这个,惠安伯张伟之子张镧。宣城伯卫颖之孙卫,这小子坏水最多,就是身板子差,自小便学了文,却也想在军前效力。这个嘛,老夫的孙儿赵宁…”

 待赵承庆挨个给介绍完了,冯虞冲众人一点头“各位有志锤炼报国,甚好。不过有一条,我军中不养无用之人,不论出身。诸位皆将门虎子,想来皆是国之栋梁,今日正好露一手,让全军将士倾心折服,日后才好带兵。不如这般,三位文士,便各作一篇策论,只要关涉武事,平戎策也罢,治军策也罢,悉听尊便。诸位学武的,随我来。”

 一群人懵懵懂懂地跟在冯虞后头来到校场,赵承庆一看行进方向就知道冯虞要打什么主意,看来又要拿那“八百步越障”生事了。

 果然,冯虞将众人直接带到起跑线上,往前方一指“在我侍卫亲军吃粮当兵,第一道功课便是这八百步越障,跑不下的,给一个月工夫自行磨砺,不发军饷。一个月后还跑不下来,卷铺盖走人。今日各位也跑上一回,跑得下来,量才重用,跑不下来,从哪方来回哪方去。现下本都护先做个示范。诸位看好了。”说着,冯虞连甲胄都不摘,当即发力奔向前方,翻木墙、上浪桥∈绳网、过水塘,转眼工夫便奔到终点,大气都不带喘的。君::子::堂::首::发。。

 都护大人亲身垂范,一身重甲身手还如此利落。自己身上只是常服,还有什么说的,捋胳膊挽袖子上了。别说,将门虎子这话并非虚言,这十九号人虽说是头回见识这“八百步越障”一个个的好歹都跑了下来,只是快慢就不好计较了。

 看着众人重在面前列队。冯虞暗自点头,这回来的这些还行,至少不是那等混吃等死的膏粱子弟,其中有几个还是不错的,比方说那位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张桐。这十九人看冯虞的眼色也略有些不同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大家一同下场这么一比,就知道人家不是那等靠着皇上恩宠上位之人。想来当初那些个战绩,连带知兵的名声。只怕也不至掺假。

 随后,冯虞又带了众人观看一般军士操练。这帮人大半已在军中厮混了些时日,多少也有些见识。这侍卫亲军操练之严苛,军纪之严明,在别处军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干人更是暗暗收起轻慢之心,举手投足间更显恭谨。

 回到帐中,那边策论也都交卷了。冯虞初初翻看一番。边看边点头,美得那三位鼻子直冒泡。完事了,冯虞冲着众人笑道:“看来。诸位皆可称得青年才俊,行了,诸位便在我军中安心做事。日后必有大用。慎行…”

 冯有理自打跟从冯虞来到军中,便被委为七品都事,协助处理些后勤杂事。#君##堂##首##发#今日听说来了一拨新人,早早便到帐中听用。

 “慎行,你且领众人下去安顿,下午再到我处分派职事。”

 冯有理答应一声,领了众人出去。只留了个赵承庆。待一干人走远,老赵凑到冯虞面前。“如何?有可造之材么?”

 冯虞笑道:“粗粗一面。怎好下定论。不过略一看,倒也都是热血男儿。其中两人若是用得好。应能雕琢成良材美玉。”

 “哪两个?”

 “一个是张桐,一个是写这《武备策》地卫。”

 “嘿嘿,”赵承庆腆着老脸又凑近了几分“你看我那孙儿可堪雕琢么?”

 冯虞“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我说老赵,你也忒不干脆了,咱们一根绳上两个蚂蚱,谁跟谁啊?说句实在话,你那孙儿今日还真没看出太多来。不过,在我看来,这一拨可都是宝呢。家教好,有真材实料,父祖又有心摔打,即便是资质差些,也比一般人家起步要高吧。不过玉不琢不成器,我已有腹案,明日起,这一拨小太爷早起便随一般军士拉练,白天操演,晚上我再授课讲授兵学。至于那三个文职,早起也去活动活动筋骨,白天往陈琛手下听用,晚间一道来听课。这一阵子过后,其中有潜质的,我打算充入军谘府再加调教,其余的,量才录用,总归要人尽其才。其实,我还打算在军中再提拔些有潜力的年轻将校,一并简拔雕琢,日后皆是我军中骨干。”说这话,冯虞自己都觉得好笑,说起来自己身理年龄与他们也就是一边大,却是一副老三老四的模样,实在是有些老气横秋。

 赵承庆忙说道:“冯大人…”

 冯虞赶忙摆手“老赵,日后莫再如此相称,生生叫得见外了。我是后学晚辈,只呼我国城便好。”

 赵承庆愣了一愣,喜道:“国城果然爽快,可交。别个倒没什么,我那小孙儿,确是个听话朴实的,也着力练了些功夫。之前在金吾卫呆得发霉,这回赶紧给我拽了过来。日后还请国城多费些心思栽培。哎,说来皆是一般大的年纪。宁儿若是有你一半大地能耐,我也不用操这心了。”

 两人又就组训等事商量了许久,赵承庆方才离去。此时冯有理已安顿好了这拨衙内,回来交令。冯虞问过安置情形之后吩咐道:“过会子你陪着他们进午膳。这些个皆是勋臣权贵家中的宝贝疙瘩,虽说是送到军中磨砺,却也不能慢待了。”

 “这个侄儿有数。”

 “还有,饭后由着他们到军中随意走动,熟悉军情,晚饭前再一并带来见我。对了,趁这时候将那卫带来见我。”

 午饭后,冯虞又请来赵承庆,商议应对年前正德阅军之事。没说几句,只见帐外有人说话:“卫求见。”紧接着,只见一名年轻士子走进大帐。冯虞细看此人,一身月白色的丝面棉袍,面向斯文,眼神里略略有些惶惑。“不知两位大人唤我过来有何吩咐?”

 冯虞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想与你叙谈一番。坐下说话吧。”

 待卫坐定,冯虞拿起一叠纸张“这《武备策》可是你的大作?”

 卫一愣神,随即答道:“不敢当,确是拙作,可是有不妥之处?”

 “那倒不是,只是觉着此文颇有些见地。文中说,用兵贵精不贵多。欲得精兵,不单要选贤任能,练而后战,足饷足食,还需工其器,有所恃方能御侮。”

 “是。”

 “文中又说,本朝之得天下也,多藉火器。故而现下应着力研发火器,操练精熟。又说施用火器须重五因。”

 “是。五因,即因时、因地、因敌、因器、因战。所谓因时,即统兵官需善察天时。依风向、晴雨之机,定行止战守,以求火器之极大功效。所谓因地,即统兵官需善用地利,居高临下,抢占上风。所谓因敌,即统兵官需因敌情不同而善择火器。如守时,则用火器分层拦射,攻时则应集火攻敌之瑕隙,破一点则乱全局。所谓因器,即统兵官需精心调配各式火器,如火铳轻便擅攻,火炮利于远击擅守。所谓因战,即统兵官需擅用各式火器,战时火器与白刃并用,轻重火器调度有序…”卫说到这话题顿时来了精神,侃侃而谈。

 冯虞听着频频点头,待卫停歇下来方才问道:“这些个,你从何处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