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了片刻,只见那芮三返身出了店门,伸手打了个手势。刘永见了安下心来,一挥手“大家伙走得累了,进去叫些菜,好好吃几碗酒。反正上头不曾立下期限,待申时上路不迟。”

 一行人各自在门口树下拴好坐骑,进店落座。这饭庄确实破落了些,不过桌椅收拾得还算干净。一个四十来岁的店家笑脸相迎,操着晦涩的福建口音问道:“几位客官,这么热的天还赶路呐,可要用些什么来?”

 刘永换了行藏,京城里那股威福之气也随着收敛了些。“急着跑生意,说不得只能是辛苦些了。店家,可有好酒好菜只管上来,我等在此多呆会子,待日头弱些再动身。”

 那店家挠了挠头:“这个…实不相瞒,入夏之后,小店平日里生意淡了许多,故而不敢备下太多菜食。乡野小店,也没什么好货,水酒几坛,山野蔬果杂菇做汤盘,还有便是腊肠腌肉。对了,上午倒是有半只山麂腿,是炒是炖客官定夺。”

 刘永笑道:“此处自不能与闹市去比,反正有什么只管做来,只要可口便好。手脚利落些,这会子我们已是又渴又饿了。”

 店家惊呼一声“只顾着说话,忘了先给各位上些茶水。店中虽无上好茶叶,却也有些野茶,喝来倒是清凉解暑的。”说着,他急转入内院,转眼工夫拎着个大桶出来,大半桶的汤水发出山野清香。“几位,这茶是上午用山泉水泡的,此刻已凉了,正好喝些个,解解暑气。”

 刘永身边两个伴当抄起海碗便要舀茶水来喝,却给刘永一把拦住。只见他笑嘻嘻地对那店家说道:“这么热的天,我看你脑门也见汗。干脆和咱们一道喝些茶水败败火气。”

 那店家连连摆手“哪有与客官同饮的道理,太没规矩。后头还有茶水,又不是什么金贵物事。”

 刘永笑道:“不是这么说的,咱们原本远隔万里,今日能遇着便是缘分,所谓百年修得同船渡。同喝两口又如何?”说着,硬是舀了一碗塞给店家。那店家推却不过,只得喝了几口。看店家实实咽下肚去,刘永这才让手下众人舀了茶水自饮。还别说,这野山茶虽说没什么茶韵,入口却也清凉干爽,暑气顿时消解大半,有人竟是叫出好来。那桶茶水转眼便下去大半。

 这时那店家赔笑道:“几位慢用,我这便进去做菜,稍待片刻便得。”

 趁着店家进去忙活着空当。那芮三凑过来低声说道:“方才我店里店外转了一圈,确无旁人。”

 刘永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此时内院中已有菜香传出。不一会儿工夫,各色菜肴便送上餐桌。闻着味道,众人腹中馋虫大动,当下各举碗筷,风卷残云般大吃大嚼起来。

 前几碗众人吃得热火朝天,到了半饱之时,突然有人冒出一句:“头晕!”紧接着便陆续有人栽倒在地,带着几只碗碟落在地上。“乒乒乓乓”几声,摔成碎片。刘永情知不妙,伸手到随身包袱里去掏短刀。猛然间便觉着天旋地转眼冒金星,站起身来有心要跑,只觉着腿脚发颤,膝盖一软,栽倒在地,人事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刘永悠悠醒来,使劲睁开眼四下打量,发现自己似乎身处一座山洞之中,岩壁上插着火把。扭了扭身子,这才发现手脚无法动弹,竟是给人捆了个四马倒攒蹄,手脚勒得生疼。左右仔细一瞧。六名手下都如自己一般给人制住。躺在地下,这会子也已陆续醒转。刘永心中暗暗叫苦。今日竟是进了黑店,栽了好大跟头,如今竟是生死难料。悔啊!

 听见有动静,洞外进来几个劲装蒙面人,直接来在刘永面前。领头的一个弯下腰,打量了刘永两眼。“醒得倒快。”

 刘永厉声说道:“你是何人?因何设计害我?”

 那人冷冷说道:“你若不想寻死,便不该问我这个。我要说了身份,便只能灭口了。心浮气躁,看来也算不上什么人物。”

 一句话说得刘永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充好汉。

 “不言语了?好,轮着我来问你。”说着,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块铜牌,拿在手中把玩。刘永一看,正是自己的腰牌。“内行厂----呵呵,好威风。说说,你等来福建做什么,可别说你是来做生意的。”

 刘永听那人询问,把眼一闭。

 “嗯?怎么,要充好汉?佩服之至。不过呢,我也没闲工夫与你磨蹭。这么着,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若有一句不实…我家主子往日教咱们刑讯时说过两句话。一句是十指连心;另一句是各种伤处,最疼痛难熬地便是烧伤。看见壁上火把没有?十根指头,十根脚趾,嘿嘿,算来你有二十次机会嘛。要觉着痛,此处荒郊野岭的,只管喊,吵不着别个。废话少说,咱们这就来吧?”

 听着此人平淡的语气,不知怎的,刘永只觉着脊背发凉,手脚忍不住哆嗦起来。

 第二天早上,冯虞正在千户所埋头公案。近期要调拨往台湾的人力物资可谓千头万绪。***,前生看小说,人家穿越之后轻而易举地建国建军横扫天下如卷席,如今轮着自己怎么就这么多麻烦事?自打拿下台湾,福建这边输血就没停过。从吕宋掠来的大笔资财也得想法变现,再往四处收购,动作还不能太大,免得给人觉察出异常状况。幸好杨家能量够大,自己又管着锦衣卫,许多事情没人敢来细问。要不然,单这一件事就能活活累死。

 正在暗自抱怨着“啪”一份文书落在面前。冯虞下了一跳,抬头看,朱潜一脸轻松站在跟前。“大人,事情结了。”

 “什么事?”

 “内行厂。口供全在这上头。”

 冯虞拿起文书细看。只见上头写着,上月下旬,内行厂役长刘永等七人,奉掌班差遣,前来福建搜拿锦衣千户冯虞勾结私商干犯海禁横行不法赃证。搜出随身腰牌七面“内行厂奉旨行事官民听用”牙牌一面,会票现银七百两。据刘永供称,此行先往福州市舶司督办清案,再往漳州府悦来客栈,自有人来约访。

 冯虞眉头一皱“漳州?自明,这几个番子如何料理?”

 “深山老林里寻个处所深埋了,不会给野兽刨出来。漳州那边怎么办?”

 “寻几个北地口音地,拿了腰牌过去接头。此案你亲自坐镇督办,务必破获。居然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生事,拿我当吃斋念佛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