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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大彬接到叶之然布置的“私人”性质的任务,当即向交警支队请假。

 从部队复员后,张大彬跟着叶之然总算混出了些人样,又成了家。从马艳丽这层关系来说,他和叶之然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马艳丽和叶之然的关系别人不知道,他担任叶之然的专职司机多年,多多少少还是猜得到一点的。

 对他来说,服从叶之然的命令几乎成为条件反射。

 出发前,他细细地考虑了一遍。

 任务不难,但要做好也不容易。第一点,叶之然要求他做到人不知鬼不觉,不能露出蛛丝马迹,张大彬觉得自己能够做到;第二点,深入到诸周县群众中了解绍诸公路建设项目过程中的不正常事件以及群众的看法。叶之然没有谈具体的人和事,所以,这是个开放式的任务,要做好全靠他的悟性和随机应变的能力。

 张大彬无法确定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四个字:尽心尽力。

 为了顺利完成这个任务,他准备了一个很好的身份。

 老张家有门祖传下来的手艺,是腌制皮蛋。老张包括老张的先辈都曾走乡入户地做过“皮蛋客人”挑着腌皮蛋的工具、材料给百姓腌制,收点加工费。张大彬也会这门手艺,可以像模像样地扮作“皮蛋客人”下乡。

 这天,他一大早从省城出发,坐车到了诸周,就挑着腌皮蛋的担子到环城乡的农村。

 江南的农村,河道密布。而在诸周县,除了水多,还有山多。风景比北方好得多。

 在农村,六七十年代的时候,经常有卖货郎出现。这些卖货的客人,既收钱也收货物。以货易货,主要收破衣服、破布、棉花、废铁等,而出售的东西主要是麦芽糖。

 自然,这是小孩子的最爱。

 远远听到村头传来卖货郎的拨浪鼓声音,小孩子们就蜂拥而出。从家里翻出旧货到卖货郎那里换糖吃。

 八十年代之后。卖货郎很少出现了,主要是赚不了几个小钱,难以维持生计。不过,偶尔还是有爆米花的客人。算命先生,还有腌制皮蛋的客人出现在村庄,依然是小孩子们追逐的对象。

 张大彬挑着货担出现在环城乡农村时,一大群小孩子围上来打量。村子里来了个做生意的人一向很招人注意。

 小时候,张大彬也曾跟着父亲做过这种生意。属于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的人。他取出家里传下来的那把破旧拨浪鼓,举在手里摇了摇,老着脸皮喊道:“腌皮蛋了!腌皮蛋——”

 呵呵,蛮有架势。

 一群小孩跟在身后学他的声音喊:“腌皮蛋了!腌皮蛋——”

 他再喊:“腌皮蛋了!腌皮蛋——”

 小孩子喊:“腌皮蛋了!腌皮蛋——”

 走到村子中间的打谷场时,一位五六十岁的妇女问道:“客人,你这皮蛋怎么腌?”

 张大彬听得懂农村的习惯用语,知道这是在问价钱,回答道:“大婶。一毛五一个。”

 “太贵了,一毛钱一个吧,我腌二十个。”

 张大彬笑道:“好嘞,你是第一个客人,开门生意优惠一点。就一毛一个。”

 走到这家人家的廊庑,取下工具,戴好手套,准备给她腌皮蛋。

 农村家庭一般都养些鸡鸭。鸡蛋除了炒菜,还用来腌制咸蛋。因为方法简单,农村人自己都会腌制;皮蛋一般是用鸭蛋腌的,因为要用到强酸,农村人一般都不自己腌制。

 等腌完这二十个蛋,村子里陆陆续续有妇女提着篮子走来,就在这家人家的廊庑摆开篮子,排队等张大彬腌制皮蛋。

 四、五个妇女边等边坐着聊天,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嫂问道:“客人,这么年轻做皮蛋客的可不多见,你一天可以赚多少钱啊?”

 张大彬随口说道:“不一定的,生意好的时候可以赚三、四十元。”

 “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你哪里的?”

 张大彬笑道:“我家在嘉南市。”

 “喔,那倒是蛮远的,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嘉南的地方我都走遍了,所以到绍安来做做生意。”张大彬从容答话,随后话锋一转,说道:“诸周县建设得很好啊!别的不说,光说这条绍诸公路,喝!修得宽畅。”

 妇女撇撇嘴说道:“你是外地人,所以不知道这破事。”

 “怎么了?”

 妇女叹口气说道:“修建这条马路的时候,zhèng fǔ说资金不够,要集资,乡里派任务下来,每人集资伍佰元到一千元,说等公路修好之后,向外地车辆收取买路费,钱很快还给我们,还有百分之十的利息。谁知道只收了一年半费用,就被上头叫停了,我们付出去的钱一分都还没回来。”

 “不是收了一年半的路费吗?”

 旁边另外一位妇女生气地说道:“我们事后才知道,集资款分了三个档次,县里、乡里干部认购的集资款按30%年利息分红,企业集资按20%年利息分红,群众的集资按10%利息分红,而且,前一年半收的钱都先付给干部和企业,我们一分钱也没有拿到。”

 张大彬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问道:“那你们这钱永远都拿不回来了?”

 “买路钱不许收以后,乡里、村里都开过会,说是zhōng yāng规定不许搞集资,不许搞拦路收钱。乡干部说集资款会退给我们的,可到现在也没拿到一分钱。”

 “张家嫂子,你还不知道啊?这钱不退了,说是存在账上,冲抵应缴的农业税,扣完为止。”

 “真的?这又是哪个王八蛋想出来的馊主意?”

 先前说话的妇女连连摇头,说道:“现在的干部都差不多,有几个是好东西?”

 “是啊,坏人得势,好人遭殃。顾县长就是例子。”

 张大彬问道:“顾县长是谁?他怎么了?”

 顾武彬蹊跷死亡的事曾经在诸周县轰动一时,官方的版本是常务副县长醉酒后不慎跌进鱼塘,淹死了;民间的版本多了去,五花八门都有。

 几位妇女顿时有声有色说了起来:“客人,你是外地人所以不知道。顾县长在修路的时候发现修路的大老板虚报价格,偷工减料,管得可严了,听说得罪了县里的一把手。被人打死后扔进鱼塘,愣说是酒后失足,自己淹死的。家属都不通知,就火化了。他老婆一直在告状,不过,听说告不上。”

 旁边的人说道:“怎么告得上去?那个一把手听说在市里当大官了,现在是什么副市长,有权有势的。”

 叶之然事先没告诉张大彬这事,张大彬闻听之下惊讶地问:“县长被打死扔进鱼塘?这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这个鱼塘是我们后村的戚火根承包的,是他发现了尸体,被打得惨啊,听说眼珠子都被挖掉了,顾县长老婆一到现场当场晕倒了。”

 张大彬疑惑地问:“你们不是说家属没通知吗?”

 “是这样的,他老婆晕倒后送进医院,那帮人就趁机把尸体火化了。”

 张大彬还没从惊疑中回过神来,问道:“真有这事?不大可信啊。”

 几个妇女见张大彬呆头呆脑的表示不相信,一齐不依,说道:“怎么不可能?戚火根亲眼看到的。不过,他好像搬家了,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否则,一定可以给我们作证。”

 “他为什么搬走了?”

 “听说他鱼塘淹死了人,县里赔了一大笔钱给他,他就搬到外地去了。”

 张大彬点点头说道:“那倒是真的说不清楚了。”

 “其实,这事明摆着有鬼啊!否则,为什么急急忙忙地把尸体火化掉?想想看,顾县长可不是一般人,在副县长中排第一。”

 张大彬说道:“既然这样,他老婆一告上去,上面来人一调查,不都明白了吗?”

 三四个妇女一齐笑了起来,发觉自己的智商比张大彬高出一截,笑道:“客人,这怎么调查?还不是按照县公安局的验尸报告写?人都烧掉了,他们又看不到。”

 张大彬迅速在心里理了理,问道:“你们说的那个县长是因为得罪了县里的领导?可他也是县里的大官啊?”

 “顾县长是外面调过来了,没有势力。做事情又认真,怎么会不得罪人了?听说原来就有矛盾,后来为了修绍诸公路起了大矛盾,也有人说是顾县长抓到了他们搞钱的证据,才被人杀掉的。”

 张大彬心中惊异万分,来之前叶之然只让他打听有没有特殊的事件,这时候就想,看来是叶处长得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才派他来悄悄打听。他心思一转,又问道:“是不是那个修路的老板和县里的大官有关系?”

 妇女露出你好笨的眼神,说道:“肯定啦!有人说那个老板是书~记的亲戚,也有人说是县长的亲戚,反正肯定有关系。”

 “如果那样,顾县长的老婆到处告状也会有危险吧?”

 “是啊,所以她带着孩子搬到省城住了,诸周的房子就空关着。”

 张大彬有意无意地问:“他家房子在哪?我如果路过的话去瞄一眼,想想也是可怜啊,做了大官了,还被人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