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莲接着说:“同志们,我们要从全市一盘棋的高度来正确对待这项投资。希望大家能够统一思想,服从程市长的指挥,和高新技术开发区的领导一起努力,争取台东科技董事长王蒙国投资到高新区。”

 说到这里,叶市长看了看与会的干部,说道:“下面,大家都谈谈认识。”

 唐国强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不抬头说话;张县长一会低头沉思,一会奋笔疾书,似乎非常认真地构思着什么;其他各常委见书记、县长都不开口,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会场气氛怪异起来。

 叶青丽对此早有预料,她掉头望着洪海生说:“洪主任,你是嘉南市高新技术开发区的主任,先谈谈你的看法。”

 洪海生来的路上一直担心叶市长对此事有另外想法,不配合程市长的部署。此时听她会议上的讲话完全符合程市长的意见,而且,将之提高到全市一盘棋的思想高度来要求常嘉官员的服从。心里不由得一乐:别看你平时挺清高,似乎挺有原则,关键时刻还不是乖乖地接受程市长的意见?

 洪海生清了清嗓子说道:“唐书记、张县长,常嘉县的各位领导。叶市长刚才的讲话非常重要,我深受鼓舞。来常嘉之前,程市长召见叶市长和我,着重谈了台东科技的招商引资工作。大家知道,台东科技是亚洲著名的科技类上市公司,实力雄厚。这次来嘉南市考察,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机遇。如果抓住这个机遇,成功地将台东科技引入市高新科技开发区,对我们嘉南市的发展将是一个重大的促进。我在这里表个态,一定会坚决按照程市长的指示,按照叶市长的部署,和常嘉县的同志一起完成这个艰巨而光荣的任务。”

 他自认为这番话讲得非常得体,却不知叶市长点名让他先发言,是在为常嘉的官员提供一个靶子。

 洪海生虽然官级不低,但毕竟没在基层做过一把手,对这种任务的部署套路不熟。像这种明显损害一方利益去保证另一方利益的部署安排,叶市长如果要确保成功,必然在开会之前,事先找他们几个主要领导进行个别交流沟通,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在说服他们之后,才可能在会议上提出来,供大家讨论。但叶市长并没有采取这个行动,仅仅高调地讲一讲道理,并把程市长搬了出来,其中的深意不言自喻。

 在洪海生讲完之后,唐国强似乎若无其事地看张顺强一眼。

 张顺强是zhèng fǔ一把手,招商引资是他的职权范围。他心领神会地开口说道:“刚才叶市长和洪主任都讲了台东科技的投资问题,我们常嘉县的干部和市委、市zhèng fǔ是坚决保持一致的。但是,有个问题不得不提出来,这也是为了避免这次招商引资出差错。”

 “情况是这样的。王蒙国董事长和夫人邱素珍都出生于常嘉。新中国成立前,他们是常嘉的名门望族。这次归来,他们一方面是来寻根,一方面是来考察。据我们初步了解,王蒙国董事长确有意向在常嘉投资。王董曾经说过,在常嘉投资主要是出于对出生地常嘉的感情。”

 这话一说,常嘉的官员纷纷点头。

 洪海生见状,忙说道:“张县长,王董出生于常嘉,但常嘉也是嘉南的一部分嘛。我们可以和王董多多沟通这个问题。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高新技术开发区是市级开发区,软硬件设施都很完善,在交通、园区建设、基本保障、人才储备方面都是嘉南市最好的投资区域,市zhèng fǔ又有特殊的优惠政策。条件要比常嘉好。程市长提出要想办法让台东科技落户到高新区,也是因为高新区的竞争优势更明显,容易吸引王董的投资。”

 说完,他扬了扬脸,心说:“你们常嘉怎么能和高新区竞争?基本设施相差太大了。”

 唐国强这时候抬起脸,沉稳地说道:“叶市长,洪主任。我们常嘉干部一向是坚决服从市委、市zhèng fǔ的工作部署的。刚才张县长的发言,也是从更好地贯彻执行上级精神的角度出发,实事求是地将事实讲清楚,供程市长、叶市长参考。我还要补充另外一个情况,刚才洪主任谈到高新区的软硬件设施完善,各种条件远远超过常嘉。这点,我们完全赞同。但是······”

 唐国强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但是,有个情况要向叶市长汇报,洪主任汇报。前天王董去省城时,省zhèng fǔ常务副省长亲自作陪,和王董一起考察了省第一工业园区和高新技术产业园。两个园区的领导都向王董伸出了橄榄枝。从软硬件设施及各种配套设施角度来说,他们的竞争力比我们嘉南市高新科技开发区更具优势。针对这个情况,常嘉县委设定的应变方案是,打亲情牌来留住王董的心,从而留住他的投资。”

 这段话极有说服力,既把洪主任口中的优势说成了劣势,又突出了常嘉独特的优势。常嘉领导脸色都开朗起来。

 洪海生则相反。先前听张县长突出常嘉是王董的出生地,王董对常嘉有感情时,他搬出高新区投资环境比常嘉好这个理由。现在,听唐国强说省第一工业区和高科技园区参与到竞争之中,他的理由就站不住脚了。想起他在程市长面前夸口要拿下台东科技的投资,他的脸色不停地变化着颜色。

 叶青丽见达到了效果,不动声色地说道:“很好,常嘉县干部的领导思想觉悟还是很高的,在切身利益的引诱面前,能够与市zhèng fǔ保持一致,这种态度值得肯定。将台东科技吸引到高新技术开发区是我们工作的优先目标,这个目标不变。希望常嘉县领导和高新区领导紧密合作,力争取得这个最好的结果。我在这里还要强调一点。将王蒙国董事长的投资留在我们嘉南市是市zhèng fǔ的底线,这个底线同样不允许有人蓄意破坏。不管是常嘉的领导干部,高新区的领导干部,还是嘉南其他地方、其他部门的领导干部,都要坚守这条底线。大家要分清楚优先和底线的区别。”

 叶青莲说完,常嘉官员无一例外地鼓起掌来。

 唐国强和张顺强不由地对望一眼,他们已经完全领会了叶市长的讲话精神。

 唐国强再次发言说道:“我们会认真学习叶市长的讲话精神,和高新区合作,积极争取最优结果,同时确保将王董的投资留在嘉南这条底线。”

 洪海生没料到会议的进程出乎意料地急转直下,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偏偏说不出反对理由。对唐国强、张顺强的观感大变。先前他还以为他们两人容易糊弄,现在,越看这两人的脸越觉得像两只狡猾的狐狸,而且,这狐狸还是比较老的那种。

 他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只得问:“黄省长当真亲自陪同王董考察了省第一工业区和高新产业园?”

 唐国强道:“马石乡叶乡长陪同王董去省城,叶乡长你向叶市长和洪主任汇报一下。”

 叶之然说道:“各位领导,为了充分重视王董的考察活动,唐书记、张县长指示我全程陪同王董的考察活动。上周六、周日两天,王董受长江省zhèng fǔ的邀请,去省城作投资考察。黄省长陪同王董去了第一工业区和高新产业园。考察结束后,王董对我讲了考察过程中的细节,王董对这二个园区都比较认同。但他同时对常嘉有割舍不断的感情。”

 叶青莲微笑着看叶之然一眼。“姐弟”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接,不用说话都明白对方的想法。

 叶青莲说道:“同志们,这次我和洪主任来常嘉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邀请王董去高新区考察。请常嘉的同志做做工作,让王董尽快成行。”

 叶市长提出这样的要求,无论如何都要给面子的。何况这也是为了照应一下程市长的面子。唐国强说道:“常嘉县只有叶乡长和王董有私交,这个任务就交给叶乡长。叶乡长想办法说服王董,并且陪王董去高新区走一趟。”

 洪主任说道:“只要王董肯去,就不用麻烦常嘉的同志作陪了,你们的工作也很忙。”

 叶之然惊讶地看了洪海生一眼,心说:“我如果不去,没准你和王董谈得不顺,很可能破罐子破摔,阻扰王董在常嘉的投资。”

 再仔细一想,这种可能性也挺大。如果王董最终确定在常嘉投资,会使他更加丢脸,还不如在外省市投资,可以遮一遮羞。

 不过,有叶青莲在场,叶之然并不着急。

 叶青莲看叶之然一眼,然后说道:“既然叶乡长和王董有私交,就麻烦叶乡长陪同前往考察。一切以王董本人满意为主,这是大局所在,马虎不得。”

 分管副市长说了这话,洪主任就不言语了。

 叶之然在会议开始时就对叶青莲怀有信心。要不是她向着他,当初就不会把王蒙国介绍给叶之然认识。所以,对叶青莲放心得很。见她稳稳地掌控着会议的节奏,不露痕迹地将事情朝有利于常嘉县的方向发展,大为佩服。

 原来青莲姐姐政治上如此成熟,手法如此巧妙,领导艺术这样高超。

 开完会,洪海生就去给程市长打电话求救。不一会,回到叶青莲、唐国强等人面前时,似乎恢复了一些信心,说道:“叶市长,程市长指示,让我们尽快请王董去嘉南考察。到时候程市长将亲自接见。”

 叶青莲、唐国强、张顺强、叶之然等人闻言都深深地看了洪海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