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率一众兄弟受了招安,归顺朝廷,当时初为臣子,得意扬扬,意气风发,后披挂东征西讨,降大辽,破田虎,擒王庆,未逢败绩,大小将领未曾折了一个,最后去江南剿灭了方腊,虽得胜回朝,却是损兵折将,到京时十去七八,多人战死沙场,武松成了废人,鲁智深坐化,林冲瘫痪,燕青不辞而别……

虽皇恩浩荡,宋江封了楚州安抚使,却看兄弟凋零,有些形单影只,一直郁郁寡欢。

这一日,宋江到了大相国寺,拜见住持智清长老,智清长老乃是得道高僧,是当世的活佛,不但佛法精深,而且还可看透过去未来之事,宋江特去拜会,请长老指点迷津。

两人在禅房相对而坐,禅房位于半山腰,人迹罕至,是长老平时参禅悟道之所,当时正值黄昏,太阳西下,雾笼山林,寒鸦归巢,清风飒飒,落叶萧萧,万物寂寂,禅房内檀香袅袅,让人心如止水,天地为之一消,光阴为之一顿。

智清长老:“施主为何而来?”

宋江:“人生世间,生死为大,宋江历经劫难,侥幸留得性命,虽皇恩浩荡,身边兄弟却已大都凋零,弟子愚钝,不敢再问前程,只为心中苦闷,特来请长老指点迷津。”

智清长老:“万物皆有定律,一饮一啄,皆有前定,施主不必自寻烦恼。”

宋江:“可是心中实在迷茫。”

智清长老:“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施主不过是困于心魔,魔障消而灵性明,施主切勿执着。”

宋江:“请方丈明示,如何可破魔障?”

智清长老:“人生如苦海行舟,放下即是解脱,回头,即得永生!”

宋江:“大师乃得道高僧,不为俗世所扰,自然一切可看破,可我等凡夫俗子,要放下谈何容易。”

智清长老:“世间纷扰无定,那追名的,逐利的,耍奸的,弄诈的,到头来均是虚妄。”

宋江:“如此说来,我等为大宋朝建的功劳也是虚的?”

智清长老:“尘归尘,土归土,再大的功劳,天大的家业,到头来不过黄土一抔,越是执着,越是迷茫,不如休提!”

宋江:“佛曰:普度众生。方腊造反,我等替朝廷解忧,特地不辞劳苦救百姓于水火,这也是暗合佛法啊!”

智清长老:“宋施主,我问你,江州七十二州县,方腊在,纳粮,朝廷治下,纳粮不?”

宋江:“纳!”

智清长老:“缴租不?”

宋江:“缴!”

智清长老:“那就是了!谁来都得纳粮交租,你剿灭方腊,不过是换个收租的人而已,于百姓有何裨益?更何况战端一起,赋税增加不止一倍,百姓负担加重,为避战乱流离失所,何益之有?还有无数青年战死沙场,冤魂遍地,枯骨累累,家中娇妻幼子无人照料,高堂双亲无人奉养,何等惨事!何功之有?”

宋江:“难道一点益处都没有?”

智清长老:“你等不是加官进爵名垂青史了?”

宋江长叹一声:“当年我兄弟一百单八人,啸聚梁山,发誓不求同生却愿同死,如今却阴阳相隔,也不知我当初力主招安是对还是错。”

智清长老:“错又如何?对又如何?”

宋江:“总是求个心安!”

智清长老:“你们为何招安?”

宋江:“只为忠义二字!”

智清长老:“忠者少,义者疏,忠义不过一虚名。”

宋江:“此话怎讲?”

智清长老:“若讲忠义,我朝太祖为何不忠于柴世宗?前朝李渊为何不忠于大隋?不过贪图自身富贵尔,却拿一套虚名让他人送死,可悲可叹!”

宋江大惭,默默无言,拜辞下山。

远远传来智清长老的声音:

流水转

光阴停

十年枕黄粱

南柯又一梦

世事纷扰无定

追名逐利总成空

到头来

一切化入虚迷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