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州,李太忠和儿子李东方坐在客厅里看着沙州电视台专题部的最新专题——新闻的题目叫做《永不放弃》,专题的中心围绕着救援队如何抢救被困井底的矿工。

当时救援之时,成津县电视台录了一些原始镜头,加上后面的采访,做了一期很感人的节目,特别是当矿井被挖通之后,现场所有人都在欢呼,这个镜头采用了当时成津县电视台的镜头,虽然效果并不是太好,真实感反而格人强烈。

说实话,这期节目做得很感人,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也很振奋人心。

李太忠看了节目,慢条斯理地取出一枝烟,身体似乎全陷在柔软的沙发之中,抽了一会,眼看着白灰就要到手指,他才道:“我让你办的事情,你办得什么程度?”

“我把报告交给了县政府,又找了蒋湘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现在的关键是想争取技改配套政策。”李东方还是理解老爹的一番苦心,只不过李太忠是官员,李东方是商人,两人思路上有些差异。

李太忠讲究政治成本,一心想让李东方通过技改脱胎换骨,最好能挂上政协常委、人大代表等头衔,这样也就成为新时代的红顶商人,他不太在意经济成本。

李东方则要讲究经济成本,在技改的同时,想得到税收返还、低息货款等优惠政策。

李太忠整个人都陷在沙发中,这就让他轻松了许多,“三个磷矿在手,只要不出大的安全事故,赚钱就很稳当,你也别太看重那些配套政策。”

“还有,你别等着方杰,他是他,你是你。要逐渐化清界限。”他叹息一声:“要不是那件事情,我也不会管你们的事,一招不慎,步步艰难。”章永泰之死,是压在李太忠心里的大石头,这也是他急于让李东方配合政府的重要原因之一。

李东方心道:“李家和方家打断骨头连着筋,一直就混在一起。而且弄死章永泰是两人一起做下的事情,现在想划清界限,晚了。”

李太忠仿佛看清了李东方的心思,道:“你这段时间别找雷叔,免得影响不好,但是要与他保持密切联系。一定要掌握案件的进展,这是最最关键的一点,也是保你条小命地要点。”他脸上表情就有些凶狠,“我警告你。从今天开始。无论大事小事都不能麻烦雷叔,雷叔的作用只能是通风抱信。”

“我听说李阿姨要到澳大利亚看儿子,你去送一送,给一万美金,就说是当伯伯的心意。”

雷叔是成津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成津资深民警。曾经是前任局长老萧的驾驶员,破案能力一般,在成津县公安局的人脉挺宽。他的儿子在澳大利亚读中学,今年老雷地老婆准备跟着过去陪读,签证已经办好了。

李东方挂通的老雷老婆的电话,“李阿姨,你什么时候走,走之前一定得说一声,我给李阿姨饯行。”李太忠等着儿子打完电话。又嗦道:“侯卫东下一步就要治理整顿小磷矿。这事肯定有反弹,你别掺合。老老实实地改技改。”

李太忠的判断很是准确,成津县在永安煤矿事件之后,开始了全县范围内的安全大整治,县委县政府从全县抽调干部,组成了十支检查小组,分区包干,确保没有一只漏网之鱼。

第二检查小组,组长是组织部副部长温永革,副组长是公安局刑警大队罗金浩大队长,一般情况下,刑警大队大队长不会被抽出来搞这些政府行为,但是这只是指一般情况,在县委书记的指示下,不合理地事情都会变成最合理的事情。

刚刚过完国庆,秋风已起,红星镇已经彻底从永安煤矿安全事故中恢复过来,准确地讲,是红星镇党委政府领导从事故中缓过劲来,对于普通群众来说,这次矿难不过是寻常生活中的一点谈资和点缀。

而对于矿难者的妻子儿女来说,这其实是苦难或是磨难地开始,死于矿难者都是家里地顶梁柱子,现在顶梁柱子倒了,其家族曲线就完全偏离了预定轨道。

死难者的结婚照也充满了欢乐和喜庆,在那一刻,他们是幸福的,可是这瞬间产生的悲剧,让所有幸福都灰飞烟灭。

红星镇党政领导齐聚在会议室里,与永安煤矿当天相比,谷云峰已经恢复了常态,薄而挺的青色西服,小框眼镜,让他看上去很有些时尚的味道,较之红星镇地其他干部有着明显区别。

组织部副部长温永革道:“出发前,侯书记特意交待,这一次县委县政府抽调干部组成十个检查组,是下了决心的,要对全县安全问题进行彻底整治,由于永安煤矿刚刚出了事,所以红星镇将是重点。”

等到温永革作完了动员,党委书记谷云峰道:“这次大整顿的重要性、必要性,县里反复讲过,侯书记也强调过,我就不重复了,现在研究具体问题。”

在红星镇,除了三个煤矿以外,还有六家磷矿,其中最大的磷矿企业是方杰的万年发磷矿,万年发磷矿在去年曾经砸死过人,是安全隐患最严重的企业。

“是从大到小,还是从小到大。”谷云峰提出了具体问题,他毫不隐讳地道:“如果从小到大,其他企业肯定要指着万年发磷矿,如果从大到小,到了万年发磷矿恐怕就受到阻力。”

方杰那人脾气不太好,准确来说,他为人很操蛋,手下还有一帮人,对于镇里来说,整治万年发磷矿就等于捅了马蜂窝。

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安全整治是国家的事情,如果得罪了方杰,走夜路被捅一刀,伤害却是实实在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犯不着为了国家的事情让自己受到伤害,这是红星镇党政多数人地真实想法。

红星镇党委书记谷云峰以前是委办副主任,章永泰调到成津县以后,对委办班子不满,委办赵主任辞职开了磷矿,他则被调到山高皇帝远地红星镇任职。

他对章永泰有意见,对新来的侯卫东没有特殊地感情,对方杰更没有好感,所以身正不怕影子歪,他就大大方方地将问题摆到了第二检查组的面前。

温永革是老江湖,对此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他笑着道:“我们只是检查组,具体工作还得靠当地政府,这是政策。”

议来议去,还是没有拿出具体方案。

罗金浩是第二检查组副组长,他一直没有发言,见到红星镇谈方杰色变,便道:“我来发个言。”

众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罗金浩身上。

“与其绕弯子,还不如就从万年发磷矿入手,现在全县都在搞安全整治,我就不相信万年发一个企业,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反对安全整治。”罗金浩一直在调查方杰,虽然收集了一些线索,却一直没有找到继续深入的切入点,借着安全整治与触动方杰,这也是邓家春的想法。

谷云峰当即道:“我同意罗大队的意见,有罗大队保架护航,这次整治我们就有底气了。”

温永革作为组织部副部长,自然知道罗金浩是侯派人物,见他说了话,也表态道:“好吧,就从万年发磷矿入手,这事始终绕不过去,即然绕不过去,就只得迎头而上。”

谷云峰道:“这是**的天下,我就不信杂皮还能翻了天。”

制定好策略,下午,红星镇政府与第二检查组便对万年发磷矿进行检查。

万年发磷矿,两个门岗懒洋洋地守在门口,一根栏杆横放着,见到两辆小车靠近,门岗根本没有放行的意思。

红星镇企业办主任下了车,道:“我是红星镇政府的,来检查安全。”

门岗其实认识企业办主任,只是他根本没有把红星镇的人瞧在眼里,道:“你跟厂办联系没有?”

企业办主任道:“我们是根据县里安排来检查安全工作,请你配合,把横杆移起来。”

那门岗不冷不热地道:“对不起,没有厂办的指示,外来车辆不能入内,这是职责,没有办法。”

温永革、谷云峰和罗金浩都看到了这一幕,罗金浩感叹道:“这个万年发还真是不得了,小小门岗这么猖狂,居然不把当地政府放在眼里。”

谷云峰听了很不是味道。

另一辆车的分管副镇长给厂办打电话,打通,无人接听,他下了车,对门岗道:“今天上午就发了通知,你们没有接到吗?”

门岗道:“我们只接厂办的通知,厂办让我们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其余的事情管不着。”

分管副镇长与方杰经常在一起喝酒,早就将消息通知了方杰,知道方杰以及重要人员都不在厂里,他大声训斥道:“快点让开,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门岗也不服输,道:“我学过列宁和警卫员的故事,这叫做忠于职守,懂不懂。”

两辆小车所坐之人都是有县里镇里有职务有身份的领导,面对着油滑相貌却一本正经的门岗,犹如重拳打在棉花上,根本使不上力。

副镇长齐天放下手机,来到了谷云峰面前,他无可奈何地道:“打不通方杰的电话,厂里其他几个头头今天都不在,看来他是有意派虾兵蟹将来敷衍我们。”

温永革哼了一声,道:“不是敷衍,是恶心。”

罗金浩当了十来年公安,是第一次面对着这种情况,他又觉得生气又得好笑,道:“你们看,门岗的手都摸到了**后面那根棍子了,看他那神情,我们敢进去,他就要动手。”

谷云峰脸色青一阵黑一阵,他抑制住怒火,对温永革道:“温部长,我们耗在这里也没有意思,与这些小人物斗,丢身份。”

“掉头。”谷云峰冷冷地道:“回镇政府。”

看到两辆小车离开了大门,躲在厂里一间小屋的两人暗叫可惜,他们准备了高级摄影器材,只等来人与门岗发生争执或是推搡,这就是“发展环境不宽松”的铁证。

回到了镇政府,谷云峰拍了桌子,道:“还真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了,从明天开始,通知派出所停掉万年发磷矿的炸药。”

他对罗金浩道:“罗大队,方杰那小子花花肠子多,公安局一定要把好关口,如果公安局仍然要批炸药,这事就没法做了。”

想着门岗一幅欠揍的模样,罗金浩就道:“既然谷书记开了口,没有问题,这一点我保证。”他补了一句:“这门岗也太狂妄了。”

“不是门岗太狂,是门岗后面的人太狂妄。”温永革不愠不火地评点一句,然后认真地问道:“谷书记,你凭什么停炸药?今天的事情错不在方杰,而是门岗犯了错。其实门岗也不算错。他是在执行上级的要求,就因为这样的事停了一个企业的炸药,说不过去。”

在八十年代。谷云峰是成津县比较少见的大学生,却天生一幅狗娃性子。记仇且不怕事,表面上却总是嘻嘻哈哈的,后面一点是他不容于章永泰的主要原因。

谷云峰道:“停炸药地办法多得很,管钥匙地人不在、生病、领导出差、炸药库维修,都是停炸药的理由。还有,就算我不停炸药,还可以停电、停水、断路,要搞活一家企业很难,要弄死一家企业太容易了。”

谷云峰说到做到。他给齐天打了电话,道:“老齐,你的任务是停炸药,不是停一家,将库房封了,企业办放假,这些企业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我倒要看一看谁比谁更牛。”他又给镇水厂打电话,道:“把万年发磷矿地自来水断掉。”估计是电话里的人说了句什么。他一下就火了。道:“你怕方杰,就不怕我吗。如果不停水,你就别在自来水厂工作了。”

罗金浩回了城,在邓家春家里遇上了侯卫东。

听了第二检查组遇上地事,侯卫东眼前一亮,道:“永安煤矿出事故,谷云峰组织得力,当时他一幅灰头灰脑的样子,没有想到还是一个妙人,整治磷矿,就得以毒攻毒,重用有担当敢于出头的人。”

邓爱春对方杰也很感兴趣,道:“金浩,这一段时间就呆在检查组,给我盯住方杰,我有个预感,案子或许就要从这小子身上打开缺口。”

为了章永泰的案子,他将成津县数得出的磷矿老板都记录在案,他做事极为细致,亲自动手建了一个人物卡,时不时拿出这些人物卡来琢磨,他渐渐在方杰身上读出些味道,这也是他建议将罗金浩放在第二检查组地原因。

侯卫东问道:“案子有线索吗?”

“暂时还没有能够提上法庭的证据,不过乱七八糟的线索不少,这小子就算与章永泰无关,也有其他违法的事情。”邓家春一张瘦脸很有些梭角,也很自信。

看着这张有梭角的瘦脸,侯卫东就很放心地将案子完全交给他,笑道:“办案子你们是专家,我不插手。”又道:“谷云峰是镇委书记中唯一地正牌子大学生,他敢于停方杰的炸药,说明他与企业没有过多的瓜葛,这人不错。”

第二天,谷云峰接到了县委办的电话,通知其中午十一点到县委综合科。

谷云峰以前当过县委办副主任,也发过无数的通知,他问发会议通知的谷枝,“开会,还是什么事?”谷枝甜甜地道:“大哥,我也不清楚,是杜兵让我通知你,估计是侯书记要找你。”

谷云峰与谷枝虽然都姓“谷”,两人没有亲威关系,但在私下里谷枝还是叫谷云峰为大哥。

“难道是永安煤矿的事情?”谷云峰回想了对永安煤矿的后续处理,应该是合乎规定,没有什么问题。

“难道是方杰的事?”谷云峰马上又否定了这个念头,暗忖:“方县长满八十了,他那代人过时了,李太忠当城管了,也管不了什么事。”想到方杰,他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现在已经是侯卫东时代了,方杰不知进退,不识时务,还以为能在县里一手遮天。”

十点钟就来到了县城,谷云峰地家就在县委家属院,开锁进门,见桌上已泡着茶,揭开茶杯,里面还有袅袅热气,看着这股热气,他心里就涌上了一些柔软,想道:“谁说老婆是别人地好,老婆其实还是自己的好,知冷知热,知根知底。”

匆匆冲了澡,换了一件白色衫衣、黑色西裤,谷云峰这才一身精神地来到了县委办综合科。

到了综合科,谷云峰看了看时间,刚好十一点,几乎和秒针一样精确,他在心里小小地得意了一下。刚刚走进综合科,谷枝就哇地叫了一声:“谷主任,好帅啊。”

见到这个小妹妹还如以往一般热情,谷云峰笑道:“别说帅,我可不是蟋蟀。”

过路地胡海见到谷云峰,也走了进来,与谷云峰握手,道:“永安煤矿的事情真是险,如果当时那十一人没有挖出来,事情就闹大了。”又问:“你来开会,还是找哪位领导?”

谷云峰摇头道:“我是奉命而来,不知什么事情,还没有来得及问谷枝。”谷枝在一旁道:“是杜兵让我通知的,我也不知什么事情。”

正说着,杜兵走了过来,见到谷云峰,道:“谷书记已经来了,侯书记在办公室等你。”

谷云峰就跟着杜兵离开了综合科,委办主任胡海眼皮就跳了跳。

侯卫东到了成津以后,他鞍前马后地尽心服侍着,却总感觉与侯卫东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使其很难融入侯卫东的核心之中,此时望着谷云峰挺直的后背,他有些失魂落魄。

“永安煤矿的后续工作处理得如何?”

谷云峰对这事烂熟于胸,择其要点,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清楚楚。

侯卫东点了点头,道:“作为管理者,要从偶然中发现必然,永安煤矿看似是一件偶然事故,但是也能折射出管理的水平,换一句话,任何偶然都有着内在的必然,你明白吗?”

谷云峰道:“侯书记高屋建瓴,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本质。”尽管也是拍马屁,他神态却很自然。

侯卫东笑道:“别拍马屁了,我刚才说的都是废话。”他笑容慢慢地收敛了,道:“解决好永安煤矿是治标,如果不进行彻底整治,安全事故随时有可能发生,红星镇矿业资源丰富,安全隐患也严重,你有什么想法。”

谷云峰干脆利索地道:“我认为这事很简单,严格按照安全生产相关规定执行就绝对没有问题,能否执行下去,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侯卫东点了点头,示意其继续说下去。

谷云峰没有客气,直接说了心里话,“只要县委县政府态度明确,政策逗硬,安全生产根本不是问题,简单的问题复杂化,这是利益使然。”

在侯卫东面前这样说话,是他反复思考的结果,侯卫东是年轻县委书记,前途远大,最需要的是政绩,而政绩不能凭空产生,得人有干事。

侯卫东很是欣赏这位税气十足的党委书记,道:“说具体一些,比如红星镇的安全生产,你如何搞好?”

“杀鸡给猴看,红星镇安全隐患最大的企业是万年发磷矿,只要把这家企业的安全生产搞好,其他的就迎刃而解。”

“万年发磷矿,听说昨天你吃了闭门羹?”

谷云峰眼珠了转,暗道:“肯定是罗金浩说的,看来他才是侯卫东的人。”口里道:“昨天,万年发的几个头头都不在矿上,下面的门岗不懂规矩。”侯卫东鼓励道:“车有车道,马有马路,关键是要能办成事,你放开手脚大胆地干,县委县政府给你最大的支持。”

出了办公室,谷云峰心里有底,他给水厂打了电话,道:“你停水没有,别找理由,必须今天将万年发的水停了。”

在县城的方家,方杰接到电话,听到万年发的自来水被停了,火冒三丈,道:“你给水厂的人带话,如果一天之内不供水,后果自负。”

成津县红星镇水厂确实是小水厂,厂长到职工不过四个人,接到了谷云峰电话以后,厂长就愁得吃不下饭。

“这怎么了得?怎么了得?”黑大个厂长就如祥林嫂一般,也不知将这话念叨了几遍。

当红星镇党委记谷云峰第二次将电话打了过来,黑大个厂长终于顶不住了,他对手下道“等会若万年发的人来问起这事,就说是谷记让停的水,不关我们的事情,态度要客气点。”

“黑叔,你好歹是农机站的副站长,凭什么怕万年发,他们莫非真的敢打人。”说话的人是临时聘用的工人,他不是本地人,到水厂工作也不久,对黑大个的担心很不解,说话之时,心里还在嘀咕“都说黑叔上过越南战场,怎么胆子这么小。”

黑大个子道“农机站算什么,现在有钱才是大爷,再说方杰也不是普通混混,他可是成津的太子党。”

黑大个子厂长与手下说了些闲话,便提着着下午钓的鱼,这是一条二斤左右的鲤鱼,回家红烧了,喝两口小酒,这日子还有些味道。

过了两条田坎,眼见着就要到家了,迎面来了两个年轻人,这两人并不高壮,可是神情里带着些凶相,黑大个子的家就在不远处,而且周围几家人都是亲戚。因此也不太怕这两人,只是心里暗暗有些警惕。

就在擦身而过之时,走在前面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征兆,猛地扬了扬手。

黑大个只觉得脚上就是锥心地疼痛,还没有回过神来,又被后面一个年轻人使劲一推,黑大个扑通一声就倒到了田头。

“万年发的水你都敢停,活得不耐烦了。”年轻人站在田边,手里握着一柄闪着寒光的窄刃尖刀。在空中晃动着。

黑大个子厂长坐在田头。手捂着伤口。鲜血从指缝流出来。迅速染红了一片。他知道这伙人惹不起。坐在水田里。还在不停地解释。“你们太过份了。我只是办事地。又不是我要停水。”

年轻人嚣张地威胁道“你狗日地马上通水。别把事情做绝了。哼。别忘记你还有儿子、女儿和外孙。”

尽管距离房子只有数百米。黑大个子却忍着痛没有呼喊。道“好。我马上就去通水。”

“如果通不了水。你自已小心。书”两人年轻人扔下一句狠话。顺着山梁向下走。不一会就消失在山中。

一瘸一拐地回到家。黑大个子地儿子血气方刚。不顾父亲地招呼。拿起漆刀。在院子里叫上亲戚朋友。就朝山梁追去。却哪里能见得到人影。

此事发生地第二天下午。一个偶然地机会。红星镇副镇长齐天偶然路过万年发磷矿。他发现万年发磷矿居然还在供水。黑大个子厂长被刺伤之事才传了出来。

谷云峰第一时间找到了罗金浩,道“如此行径实在恶劣,罗大队,你是刑侦专家,这事得交给你来办。”

罗金浩早就想进入万年发磷矿,这正是一个极好地机会。给公安局长邓家春报告以后。就带着红星派出所的人直奔万年发磷矿。

侯卫东得知这个消息之时,淡淡地对邓家春道“上帝让谁灭亡。就先让他疯狂,我同意你的方案,去准备吧。”

挂了电话,他又仔细看了桌上的方案,抬起头,对办公桌对面的李东方道“我原则上同意技改方案的思路,但是,具体方案还要商榷,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得请相关专家来作方案。”

又道“你地三个厂同时技改,资金压力应该很大,这方面你是如何考虑的?”

李东方很恭敬地笑了笑,道“侯记,我给您作一个说明,我只有一个磷矿,另一个是我姐夫的,还有一个是我堂哥的,我受他们两人所托,来向侯记汇报工作。”

侯卫东道“不管是三人还是一人,只要遵照省政府的文件,县委县政府都支持。”

李东方这才接着资金的话题“一次性投入上千万资金,对于我们这种私营企业来说,确实难以承受,我们三人通过各种渠道只筹措到一千万,还有整整二千万的缺口,对这二千万的缺口,我是这样考虑的。”

“一是希望政府能在税收上对技改项目有支持,今年的税收能减一部分,退一部分,这些资金可以做为第二年地技改资金。”

“县委正在研究此事,税收上的优惠应该能够体现出来。”

“二是希望县委县政府在银行与企业间牵线搭桥,私营企业不管发展得再好,银行也不愿意贷款,这是对私营企业的歧视,从成津地情况来看,磷矿企业是最优质企业,却由于私营企业的原因,贷款很难,如果政府能出面帮助贷款,技改资金也可以解决一部分。”

侯卫东到成津来工作,很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整治矿业秩序,自然就对磷矿企业先天性地持有怀疑、警惕的态度,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对“整治磷矿”这个命题持有了三分疑问,先后提出了“绕过磷矿问题解决磷矿问题”“有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的原则,这个原则是工作思路,同时也反映了侯卫东对“整治”问题的真实看法。李东方离开以后,侯卫东忍不住从抽屉里拿出了章永泰日记地复印件,里面有一段话,他看了多次。

“在成津的磷矿在发展过程中充满着血腥味。人们就如苍蝇一样追逐着磷矿,为之疯狂,为之陷入犯罪地泥淖,甚至不惜下地狱。”章永泰的字写得很好,这一段文字更是龙飞凤舞、行云流水,显示了其激愤的心情。

侯卫东读了数次这段文字,此次认真倾听了李东方的想法,再读这一段话,感受又不一样。

翻来覆去地想了一会。侯卫东站起身,摁灭了手中的香烟,暗道“认为私营企业都有原罪,这是思想家和哲学家才有的想法,我只是一位普通的县委记,不管原罪。只管现实地企业发展和现实地犯罪。”

秘杜兵见侯卫东出门,忙道“侯记,到哪里去。”侯卫东挥了挥手,道“我到蒋县长哪里去坐一坐,你别跟着了。”

杜兵还是有些讶异“侯卫东到成津半年了,这是第二次到蒋湘渝办公室”

与蒋湘渝见面以后,侯卫东道“这次省政府要求整治磷矿,现阶段我们可以树典型,好地典型,坏地典型都要树起来。”

蒋湘渝呵呵笑道“看来侯记已经有了具体人选。”

总体来说。侯卫东对蒋湘渝这个搭档还是很满意的,尽管蒋湘渝过于耍滑头,可是耍滑头总比处处掣肘好得太多。“我看了你送来的材料,又与李东方谈了具体思路,如果他真的按照省政府文件要求搞了第一期技改,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典型。”

蒋湘渝话中带话地道“好典型树起来容易,如果出了问题就不好办?”

“我树地是执行省政府的典型,其他方面不管。如果真有问题,有什么问题就处理什么问题,并不影响技改。”

“坏的典型?”

“万年发磷矿,这个方杰还真是狂妄,不让检查组进门,还让人刺伤了水厂的厂长,没有比这更坏的典型了。”

蒋湘渝道“侯记,你树的典型可是表兄弟,李太忠是李东方的爹。是方杰的姑

“龙生九子各不同。何况是姑表兄弟。”侯卫东并不是太在意李东方和方杰的关系,让他感兴趣的是这一对姑表兄弟对待省政府整治工作采取了截然不同地态度。这太过反常,而反常即妖。

“李东方是纯粹站在企业角度提的问题,他提出的几点要求还有些意思,我们很有必要研究一番,这对促进我县私营企业发展有好处。”

蒋湘渝脸上是一幅若有所思地神情,道“李东方这小子我很熟悉,他就和他爹一样,头脑精明,思路清晰,要不然怎么会在成津挣下几辈子都吃不完的家当,我这个县长是远远不如。”

从蒋湘渝办公室出来,侯卫东将其话细细地咀嚼了一遍,暗道“蒋湘渝还真是个聪明人。”

与此同时,在成津县打响了“秋风行动”,沙州刑警队也参与其中。

邓家春亲自指挥,十月二十日晚上十点,所有派出所全部出动,扫荡全场,一时之间,全县的赌场、娱乐场所、宾馆旅店都被公安清查,无数打牌的、**的男女都被带走。

红星镇水厂的黑大个子被悄悄地带到了刑警队,通过观察窗辨认当初在家门前遇上地两个年轻人,这是邓家春和罗金浩亲自给他做工作,这才鼓起了黑大个子的勇气。

当第六批男子出现在房间,黑大个子咬牙切齿地指着其中一人“就是他,他用刀子捅了我。”

沙州市公安局的著名的梁提亲自审讯,当一唱雄鸡天下白的时候,捅刀子的年轻人意志被摧毁,交待了背后指使人——方杰。

罗金浩带着市刑警队的小伙子早就守在方杰的门外,接到命令以后,迅速进入了方杰的别墅,里外搜索,除了方杰以外,别墅里应该在地人全部都在。

在县招待所,侯卫东与邓家春在院子里赏秋花,接到方杰不在别墅地消息,邓家春道“可惜了,让这家伙逃掉了,不过这再次证明,县公安局的内奸是有一定职务地。”

侯卫东心情还不错,“只有做贼心虚才会亡命天涯,老邓,你的预感不错,方杰嫌疑最大。”

邓家春心里犹在想着内鬼,道“我想出一个办法查出内鬼。”他看着侯卫东道“查出以后,不论什么情况,一定要踢出公安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