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很典型的抓嫖戏,也是沙州政界常用的招术,当年青林镇镇长秦飞跃因为此事差一点被下课,此次飞石镇镇长刘永刚也因为此事被弄得声名狼藉。

成津县委常委会上,等到常委们坐齐,侯卫东脸色铁青走了进来,道:“在开会之前,先请委办主任胡海读一篇报道,大家听了以后,谈谈感想。”

《沙州晚报》在沙州发行量很大,它与日报不同,有许多花边新闻和群众关心的事情,更加接近老百姓的口味,因此深受沙州老百姓欢迎,虽然没有列入党报发行,其发行量却是超过了《沙州日报》,从这一点来看,人们对小道消息的兴趣远远大于对政策的学习。

胡海不是县委常委,只是作为委办主任列席会议,他早就看过报纸,得到指示,就一本正经地念文章的题目:“镇长嫖娼,被抓现形。”

写这篇小报道的记者很有些幽默感,很懂读者们喜欢的看点,他采用了白描手法,分析了嫖娼者与被嫖者的年龄差距,以及两人的形体动作,还有两人被抓以后的自白,最后发了一通冷潮热讽。

常委们大多数都知道这一条消息,此时听到胡海拖长声音读这篇报道,脸上一本正经,肚子里却是狂笑不止。

组织部长李致是发自内心的厌恶:“刘永刚就是人渣,不得好死。”

等到胡海读完报纸,侯卫东拿过报纸,又举起来扬了扬,“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成津干部队伍的形象,因为刘永刚而蒙羞。至少我们要多费十倍努力,才能在市委面前挽回影响。”

纪委书记么宪暗道:“刘永刚这次活该倒霉,侯卫东年轻气盛,一心想往上爬,让他失了面子,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果然,侯卫东将报纸往桌下一扔。道:“刘永刚嫖娼之事,证据确凿,事实清楚,请纪委到沙州将材料取回来,严肃处理,决不姑息。处理结果在《成津日报》上刊登,以显示县委县政府惩处腐败的决心。”

面对着侯卫东的盛怒,众常委都不说话,么宪是纪委书记。侯卫东点名让他处理此事,他咳嗽了一声,道:“刘永刚是咎由自取,纪委将立刻到市里取材料,严格按纪律进行处理,只是。”他拉长了声音,慢慢道:“家丑不可外扬,为了挽回影响,我建议不在社会上公布此事。公布了,县委县政府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侯卫东一脸盛怒全部是装出来的,他其实心里欢喜得紧。听了么宪的建议,他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默不作声,过了半响,才道:“就按照么书记地意见办。”

经过了此节,常委会这才正式开始。

此次常委会只有一个议题:修建从成津到沙州的成沙公路。

此次常委会之前,侯卫东就成沙公路修建与蒋湘渝进行了沟通。

“在周书记办公室,他特意提出了要改善成津的交通条件。这一次常委会。我准备将交通建设提上议事日程。”

蒋湘渝当然记得上一次周昌全所说的话,道:“交通是成津发展的瓶颈。打不通这个瓶颈,成津要大发展只是空谈,只是修路的钱并不是小数,成津就是吃饭财政,无钱。”

蒋湘渝能在十来年时间从基层小干部爬到了县长职务,能力上绝对没有问题,他笑道:“我们可以从各个方面筹款。”

蒋湘渝暗道:“如果成津要修路,必须要得从各方面筹款,成津最大资源就是磷矿,也就意味着,县政府将直接与各个磷矿主较量。”想着章永泰被孤立的实情,他就倒吸一口凉气,绝不站在斗争第一线是他地原则,因此,他道:“修路是成津老百姓和历届班子的共识,但是始终修不了,是有现实和历史原因的,说老实话,我害怕操之过急,欲速则不达。..”

侯卫东态度很明确,道:“修路,是周书记亲自定下的,市里也有支持政策,路肯定要修。”蒋湘渝还是把握着他的原则,试探着道:“修路涉及面太宽,恐怕得由侯书记亲自挂帅才能搞下去,否则很难。”

“行,我来当修路总指挥。”

在侯卫东的设想中,修路是一石两鸟之计,一方面,修路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地大事,抓好此事,能有力地促进成津发展;另一方面,如果现在就将攻击点集中在磷矿上,阻力肯定很大,他要利用修路一事,转移即得利益者的视线,同时尽量促使成津各种问题浮出水面,借机迂回解决磷矿问题,

周昌全听了汇报,尽管感觉有风险,但是还是同意了侯卫东的方案。

“既然侯书记愿意挂帅,事情就好办了,只要打通了交通这个瓶颈,成津就能迎来新一轮大发展,我作为县长,责无旁贷。”县委作决策,政府执行,这是基本模式,蒋湘渝见侯卫东愿意担任总指挥,心里也就踏实了,至于具体的事情,作为行政一把手,他没有理由推脱,也就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有了初步协议,议题就被摆在了常委会上。

侯卫东首先讲了一番话,道:“毛主席经常讲,做事情要抓住牛鼻子,所谓牛鼻子,就是事情最核心最关键地环节,交通瓶颈已经影响了成津发展,成津所有问题的牛鼻子就是交通,因此,今天这次常委会议题就只有一个,解决成津的交通问题。”

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蔡正贵心道:“侯卫东到底年轻,抓政绩的心思比章永泰更加迫

他昨天和李太忠通了话,两人最怕侯卫东扭着章永泰未做完的事情不放,现在侯卫东将工作重心放到交通之上,也就意味着暂时不会向磷矿下手,这让蔡正贵心里稍安。

修路本是一个麻烦事,只要能让侯卫东陷在麻烦事情里,他就没有多少心思去查其他事情。

若此事办不好,侯卫东就算有周昌全罩着,在成津县也将威信扫地。

“以李太忠在地方上的影响,在重大工程上找些麻烦,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想到这里,他眼角余光不由得转向了县委常委、公安局长邓家春,此人在沙州公安里就素有“冷面”之名,这个“冷面”如一根刺,让他喉咙感到很不舒服。

在常委会上,一般来说,书记的态度就是拍板,应该放在最后,今天第一次常委会,侯卫东一上来就定下了基调,常委们若是明确反对,就是与新书记唱反调,因此大家都不发言。

侯卫东笑道:“修路是好事,也是大事,大家充分发表意见。”

蔡正贵在常委中排名靠后,他主动道:“我来发言,我支持将沙成线的建议纳入今年地重点工程,关于交通的重要性,从几个俗语就可以看来,火车一响,黄金万两,要想富,先修路,成津的交通条件是沙州四个县最差地,如果不改变交通状况,成津的发展就是空中楼阁,而成沙线又是交通建设的重中之重,我同意立刻启动成沙线建设。”

邓家春干脆地道:“我没有意见。”

组织部长李致见侯卫东执意推行此事,她心里反而有些不安,道:“侯书记,修路是好事,只是成津财力紧张,去年是.亿,就算全县一年不发工资,也修不成这路,我的意思是此事还要谨慎,等资金大体上有着落了,这才向社会宣传,否则就会失信于民。”

侯卫东摆了摆手,道:“如果等到万事俱备,此路恐怕还要等上许多年,如今各地都在大发展,成津如果再不快速发展,与周边县的差距将越来越大,想到这事,我就睡不着觉。”

此语一出,副书记高小楠就将反对意见也咽了回去。

蒋湘渝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见大家纷纷表态,这才道:“我来发言。”

会场静了下来,大家都看着蒋湘渝。

“修路是大势所趋,人民群众有这个愿望,各个企业有这个愿望,县委县政府也用这个愿望,我支持将成沙线列入重点工程,只是如李部长所言,县里确实没有资金启动。”

蒋湘渝喝了口茶水,继续道:“不过,再难我们也得启动,大家还记得红旗渠吧,我们的条件比当年修建红旗渠时好得多,如果动员全县之力,肯定能将此路修成。”

他又来了一个转折,“但是,没有省里、市里的支持,修建此路将困难百倍,侯书记与省市的领导熟悉,这是先天优势,我建议由侯书记出任成沙线公路建设领导指挥部地指挥长,这样协调力度才大。”

听到这里,众常委醒悟过来,么宪暗道:“蒋湘渝是耍滑头,站在树荫下凉快,将侯卫东放在火上烤。”

令众人大吃一惊,侯卫东沉默了一会,居然斩钉截铁地道:“前怕狼后怕虎,患得患失,永远办不了大事,启动成沙公路,没有条件我们要创造条件,有困难我们要克服困难,这个指挥长,就由我来当。”

常委会上地消息很快传到了李太忠耳里,他闻之精神一振,道:“侯卫东是主持县委工作的副书记,怎么冲到了第一线,冲动是魔鬼,他犯了大错。”

散了会,组织部长李致收拾了笔记本,坐在会议室休息了一会,这才来到了侯卫东办公室。

“我看了基层组织试点工作方案,原则上同意,只是地点得换了换,我的意见是定在双河镇。”

从成津县城出发,第一站就是双河镇,然后就是河西镇,再是桔树镇,就出了成津县境,双河镇是郊区镇,成沙公路有一半要经过双河镇。

李致想了想,道:“侯书记,试点工作一般来说要放在条件相对成熟悉的地方,双河镇是城郊镇,情况比较复杂,只怕到时效果不好。”

“老公路弯道太多,许多地方需要改道,而改道最多的就在双河镇,在双河镇搞试点,就是要通过试点工作促进公路建设。”

李致见侯卫东做事不留退路,担心地道:“侯书记,基层的事比想象中要复杂,社员也不会完全听指挥,城郊区还特别很难缠,如果不留退路,到时出了问题,县委很难下台。”

在侯卫东心目中,成津县最大的问题是磷矿秩序,这涉及到即得利益团体的根本利益,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除了磷矿问题,其他多数问题都是人民内部问题,不论多复杂都可以克服。

双河是城郊镇,因为两条小河交汇而得名,城郊镇虽然亦复杂,却并没有重大利益在其中。更关键地是,双河镇基本上与磷矿没有牵连,因此,将基层组织试点工作放在此,可以不受磷矿影响。

只是,侯卫东此时还不能完全向李致点透,道:“修路是人民群众的愿望,只要做好工作。肯定会得到理解和支持,我相信双河镇的干部群众能够识大体顾大局。”

李致见侯卫东如此固执,也不好多说,担忧却更深,“永泰书记太猛,侯卫东做事太固执,这怎么办。”

侯卫东又道:“飞石镇刘永刚肯定要被免职,我的想法是将他调离飞石镇,丢到最南边的大榆镇。飞石镇镇长人选,就让李jian国去担任。”

李jian国到飞石镇,这是章永泰的调整方案,当日李致曾经给侯卫东汇报过,此时见侯卫东原封不动地用了这个方案,李致心中不禁一震。

“刘永刚嫖娼被抓现形。是在我给了名单之后,这未免也太巧了。”李致一时参不透里面的玄机,离开之时,忍不住偷眼看了一眼侯卫东,只见他脸色甚是平静,那份沉稳完全和三十岁年龄不相符合。

沙州,李永忠家里,刘永刚缩在沙发上,李太忠根本不理他,关着门在寝室里睡觉。

刘永刚嫖娼被抓时。正在赤条条地战斗,衣服便被冲进来的警~察收了,皮包里面地身份证被警察收缴了。刘永刚原本想蒙混过关,没有料到沙州警察办事效率很高,已经根据身份证调出了刘永刚的资料。

刘永刚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李太忠继续道:“是男人,好这一口也无所谓,可是你这个猪脑子,现在形式不对,你这是将肉朝菜板上送。”

“叔,你的意思是我是被人陷害了。”

“沙州宾馆娱乐城一向很安全,怎么这次恰恰捉了你的现形,有这么巧的事情,你动脑筋想一想。”

李太忠其实也猜不透此事的真相,刘永刚把嫖娼当成正餐,夜路走多了要撞鬼,出事很正常,只是如今是非常时期,让他不由得疑神疑鬼。

刘永刚听了此话,如被针扎一样跳将起来,道:“我去找强哥,让他帮我查,如果真有人陷害我,我决不罢休。”他想到自己的官职多半丢了,嘴里又冒起一句话:“我现在无官一身轻,查出是谁使坏,老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强哥曾经是成津公安局地治安科科长,前年调到了沙州市公安局,他官职不高,活动能力却很强。

李太忠也想知道真相,道:“你这就去找赵强,让他悄悄地去打听一下,老李家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又道:“你婶到成津去了,她不去,小柳不会收场,你这个臭毛病也应该改一改了。”

刘永刚如打了一针强心剂,风风火火地去找赵强,同时还带了一张报纸。

赵强个子不高,身体强壮得就如一头牛,一头短发,让他看起来就如打入公安队伍的黑社会人员,看过报纸,他笑得前仰后和,道:“永刚上了沙州晚报,终于一脱成名。”

“操,老子烦死了,还取笑我。”

赵强根本无所谓,道:“你生意做这么好,就应该潇洒自在,还当什么镇长,你别一幅死人脸,男人这一辈子就是为了填饱嘴巴,舒服ji——巴,否则枉为男人。”

“话虽如此说,我的日子不好过啊,现在不敢回家,我老婆腰上别着把菜刀,就得不对翻脸就要砍人。”刘永刚对自己的凶悍老婆又恨又怕,如果这个老婆不是方家地女子,他早就离婚了。

赵强开了一会玩笑,就开始打电话,接连打了几个电话,他才道:“你运气奇差无比,沙州宾馆娱乐城那一片的辖区派出所所长换了人,新所长这是弄下马威,这几天他都带着人在娱乐场所扫黄。”

刘永刚只得自认倒霉,带着满脸丧气回李太忠家里。

在沙益公路上,侯卫东坐在越野车后排,透过车窗,看着两边飞驰而地的景色。

以前周昌全在高速路上行驶之时,偶尔要打瞌睡,侯卫东不满三十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成津的人和物,在脑子里转来转去,根本没有半分睡意。

下了益杨高速路道口,迎面而来就是步高和李晶的两个楼群,这两个楼群都是建设完工,顶楼的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漂亮、气派。

“小耿,我们到新管会去绕一圈。”

邓家春原来准备在沙州公安局去找一个贺驶员,侯卫东最初也同意了这个方案,后来考虑再三,又否决了这个提案,他还是准备在成津县选一个合适的驾驶员。

小耿从部队回来以后就在民政局当驾驶员,李致坐过他的车,对其印象不错,就推荐给了侯卫东,到目前为止,侯卫东对其还比较满意。

新管会基本上是按照当年的格局在发展,宽阔笔直地道路将大块的土地纵横分割,水、电、气等管道沿着公路在延伸,形成了一块一块的天然小区。

小耿原本想保持稳重地形象,看到此景,忍不住还是赞道:“益杨与成津以前相差不大,现在差距太明显。”说到这里,他猛地想起车上坐着成津的县委副书记,就连忙将话题嘎然而止,从反光镜偷看,见侯卫东脸上带着笑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到了沙州学院,回到了久别家中,屋中一切依旧,只是没有了主人也就失去了生气,空气中有着潮湿的闷味道,将窗户和门全部打开,带着湖水味道的新鲜空气立刻就涌了进来。

来到阳台上,从湖的西侧又传来了隐约的琴声,这熟悉的场景一下就将侯卫东拉回到在益杨的点点滴滴,侯卫东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世界太奇妙了,神秘地白衣女子居然就是郭兰。”

那日在成津地一曲舞,已经透露出太多的信息。

侯卫东站在阳台上,还是给郭兰留纸条以后打地第一个电话,数年来,这是侯卫东第一次主动给郭兰打电话。

郭兰正在电脑前打文件,接到了办公室电话,当听到是侯卫东的声音之时,她浑身就僵住了。

在离开成津之时,她借着基层组织试点的事情,鼓足勇气才将自己电话留给了侯卫东,潜意识中就希望接到侯卫东的电话,但是这一等就接近一个月。

此时,听到侯卫东声音,她的喉咙就如被一只大手捏住,紧紧的,喘不过气来。

侯卫东的声音如从天边传来,“我现在就在沙州学院房子里,眼中是湖水,耳中有音乐系的钢琴声。”

郭兰深呼吸数下,这才开口,声音也略有些打颤,道:“你,怎么在沙州学院?”

“成津要修路,益杨这边经验丰富,我跟赵东部工汇报了,准备将交通局长朱兵调到成津去。”

郭兰在组织部工作多年,马上就明白过来,道:“你准备将朱兵调过去当副县长,抓交通。”

“嗯,此事赵东部长同意了,我还得再给朱局长见个面。”侯卫东又道:“基层组织的试点工作定在了双河镇,方案你应该看过了,什么时候下来指导。”

郭兰咬了咬嘴唇,道:“我负责联系这个点,随时都可以到成津来。”

沙州学院的房子是侯卫东第一套住房,在这里留下了许多温馨时光,给郭兰打了电话以后,他又在阳台上站了一会。

这时,一群音乐系的女生从楼下走过,姹紫嫣红一片,清脆笑声如扑腾而起的麻雀,不远处,就是荡漾着的湖水,湖边有不少随风摇动的柳枝。

在离开之际,侯卫东看了看郭教授的房门,往日,这屋是书香和琴声,如今,人去楼空,一道冷冰冰铁门紧锁着房门。

在车上,他给交通局长朱兵打了电话,道:“朱局,我是侯卫东,到了益杨,找地方见一面。”

朱兵正在主持会议,接了电话,对下属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拿着手机快步出了会议室,局长大人一走,交通局会议室便轻松起来,喝茶的,抽烟的,站起来伸懒腰的,让办公室活跃起来。

“前几天给你说的事情,周书记已经点头了,我特意过来一趟,谈一谈具体情况。”

朱兵当副局长之时,侯卫东还是位于上青林初出茅庐的驻村干部,几年时间,侯卫东居然能够如此轻易就提拔一位副县级领导干部,朱兵除了震惊以外就只剩下感慨。

“侯书记,我在交通宾馆找个安静房间,先喝茶,晚上请曾县长一起聚一聚。”朱兵原本还是想称呼“卫东”,可是话到嘴边,想起侯卫东此时在沙州的地位,便将“卫东”改成了“侯书记”。

“行,好久没有聚一聚,今天晚上痛快地喝一杯。”侯卫东听惯了“侯书记”的称呼,朱兵叫得自然。他便也听得自然,并没有去纠正。

朱兵已无心开会,回到会议室,道:“今天的会议暂时到这里,什么时候开会,另行通知。”

解散会议之时,他见到梁必发张开臂膀打哈欠。稍稍犹豫,还有忍住没有通知他。此时侯卫东已是主持工作的县委副书记,梁必发仍然是老本行。他地身份与众人差距不小,带在一起反而不妥。

在交通宾馆顶层最高档的雅间。透过落地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益杨县城,服务员已经将极品益杨明前茶发湿,只等客人一到,就用滚水冲茶。

侯卫东走出电梯,就见到朱兵笑容满面地恭候在电梯口。朱兵伸出手来。道:“侯书记,什么时候过来的,你太客气了,有事招呼一声,何必亲自过来。”

侯卫东答非所问地笑道:“这两年,益杨变化很大。成津不可同日而语。”

进了雅间,略作寒暄,侯卫东就奔向主题,道:“成津县立刻要启动成沙公路,我是交通建设的指挥长,成津交通建设方面的人才少,你过来当副指挥长。抓具体业务。”朱兵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在主持县委工作。怎么由你来任指挥长,这个职位应该是县长来担任。”

侯卫东抽了一枝烟出来。递给了朱兵,烟雾袅绕以后,他才慢条斯理地道:“修路之事,是周书记亲自抓,所以由我来挂帅。”此刻,侯卫东自然不能把成津的事情讲得太透,可是成津的困难却也不能全瞒着他,进一步道:“成津磷矿多,又在山区,经济落后,干群关系也比益杨复杂,朱局,你要有心理准备。”

朱兵在益杨当了五年多交通局长了,初当交通局长,还算是年轻,此时已过了四十岁,如果不趁着这几年再上一个台阶,大概就只能在局级干部地岗位上退居二线,成津条件虽然要差一些,局面也要复杂一些,却是一个上台阶的好机会,上了台阶以后,通过侯卫东这条线搭上周昌全,也许还有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因此,反复考虑,他还是同意到成津县。

听此侯卫东说起成津地困难,他笑道:“我到成津县主要抓交通,重点就是成沙公路,这是老本行,应该没有大的问题。”侯卫东开了句玩笑:“对此,我深信不疑。”

两人之间地对答,不知不觉中就有了主次之分。

谈完正事,喝了些茶,聊了些益杨的人事变动,组织部柳部长提成了副书记,宣传部刘扬部长年龄到点,到人大去当了副主任。

刘坤当了二年多府办主任,最近通过杨森林的路子,调到市政府办当了科长,他结了婚,爱人是县电视台的播音员,侯卫东对这个播音员还有些印象,相貌还不错。

秦飞跃当过开发区主任,后为调到城关镇任党委书记,季海洋任县长以后,把他调整到了益杨新管会任主任。

青林镇党委书记粟明调进了城关镇,出任城关镇镇长。

杨大金奋斗了多年,当过计委主任、新管会主任、县委办主任,终于也成为了益杨县委常委。

最令侯卫东唏嘘的是原青林镇党委书记赵永胜。

初从沙州学院毕业之时,莫名其妙地被赵永胜发配到了上青林工作组,也就是阴差阳错之下,他在山上开始越权组织着修上青林公路,从某种角度来说,没有上青林疯狂修路,也就没有今天地县委副书记侯卫东。经过这么多年,他对于赵永胜当初的那一点埋怨早就随风而逝,往日的艰难更多地变成了带着青春印痕的回忆。

“什么癌?”

“节肠癌,查出来已经是晚期。”

“怎么会这样,赵书记年龄不大,还没有退休吧。“生老病死,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赵长胜只以是多活一天算一天,听说在沙州医院治了七、八万了,他已经不想治了,前一段时间回到了益杨县医院。”

侯卫东听说赵长胜就在益杨,看了看表,道:“吃饭还有一段时间,我想到医院去看一看赵书记,他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任党委书记,于情于理我也应该去看望。”

医院,由于节肠癌地原因,往日颇为爱好的赵长胜已经瘦成了一张皮子,骤然见到,侯卫东几乎不敢认,赵长胜也就五十多,还未到退休年龄,但是躺在床上的赵长胜是完完全全的老人,满脸的老年斑,头发凌乱着,闭着眼睛在输水。

赵长胜的儿子赵小军守在床头,赵小军见到侯卫东,吃了一惊,忙去推父亲赵长胜,道:“爸,侯书记来看你了。”侯卫东见到往日的领导成了这般模样,心中不忍,连忙阻止道:“别叫赵书记,让他休息。”

赵长胜精神跨得很历害,睁开眼见了侯卫东,没有什么表情,随口答了几句,又“哼哈”几声,就眯上了眼睛。

侯卫东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已经在车上准备了一千元钱,就递给了一旁抹泪地赵长胜老婆,又安慰了几句,就和朱兵一起走出了病房。

在走道上,侯卫东询问道:什么时候发现你父亲得病地。”赵小军是一脸疲惫,道:“去年我爸就吃不下东西,他脾气犟,不肯到医院检查,今年来检查,已是节肠癌晚期了。”

“治疗效果如何?”

“癌细胞已经扩散了,现在活一天算一天。”

这时,赵长胜老婆跟着走了出来,对侯卫东道:“还是以前青林镇的同志们好,纷纷来看望我家老赵,现在单位地人连面都不露。”说着说着,她便开始抹眼睛。

赵小军劝道:“妈,别说这些。”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社会,以前赵长胜在青林镇是一把手,还曾经多少施恩于部下,大家记着旧情,自然会来看望他,调进城以后,赵长胜就退居二线,无职无权,看望的人自然不多。

回到了交通宾馆,侯卫东很感慨地对朱兵道:“还是老话说得好——什么都是别人的,只有身体是自己的,今天见了赵书记这个样子,才明白此话说得是如此深刻。”

侯卫东又抽个空给母亲拨打了电话,聊了几句,他道:“妈,注意身体,少吃红烧肉,多吃点鸡、鱼、兔。”

刘光芬有些奇怪地问:“小三,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事。”

侯卫东没有说实话,只道:“刚看了篇报道,人胖了百病缠身,你看看你,腰比爸粗多了,得了高血压、冠心病、糖尿病就麻烦了。”

刘光芬听到儿子关心自己,心得欢喜得紧,道:“当了县委书记就是不一样,小三知道关心人了。”又道:“昨天你二姐夫和二姐给我说,想到成津来搞点项目。”

侯卫东已经接了二姐电话,道:“姐夫的丝厂生意还行,怎么就想到转行?”刘光芬叹了口气,道:“丝厂受国际市场影响大,他们做得辛苦,没有搞工程实在,你当弟弟的,能帮还是帮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