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财证券的老总徐瑞林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场面,简直欲哭无泪,他不知道自己是欠了谁,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俱乐部总经理尹诗双走过来,轻轻地把一张损失清单交给他,让他签字确认。徐瑞林看了一下损失,不禁暗暗地吸了一口凉气。所有物品损失,包括装修、音响器材以及家俱等,总价值超过一千七百万。这才是一个房间,要是这帮特警把整个九号别墅都给砸了,他还不立马破产?

徐瑞林带着哀求的眼神看了一眼这个漂亮的女人,低声问:“要这么多啊?”

尹诗双板着脸回答道:“不然的话,您可以按照上面的材料自己采购,再找人装修,恢复原样就可以了。”

徐瑞林自然做不到。他知道,这房间里的设备都是意大利设计师量身设计的,一套音响价值就超过一百三十万美元,再加上其他的一些LED显示屏及配套设备,总价值会超过一百五十万美元。至于损坏的其他家俱以及修复房间的人工费等,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

徐瑞林感到自己拿笔的手现在有点不大灵光,头也似乎像一只气球一样有膨胀的感觉。这肯定不是喝醉了以后的反应,他知道这是血压有点高的表现。徐瑞林在那张清单上签下一串歪歪斜斜的字。这跟他平时龙飞凤舞的花体签名有点像,但是神韵已经荡然无存。

“回头我叫人把钱打过来。”徐瑞林尽量想使自己显得轻松一些,不要在这个漂亮的女经理面前表现得如丧考妣,自己毕竟是全国最大券商之一的老总,为了这么点“小钱”在她面前失面子不值得。

尹诗双脸色平静,就像是这里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把清单接过去,顺手交给身边的一个工作人员,然后回答道:“那就谢谢徐总了。”

看着她的表情,徐瑞林真想大骂一句,可是,他有理由骂尹诗双吗?没有。骂自己吗?可是又不能在尹诗双面前失态。委屈这个东西就像一个你能看见别人却看不见的魔鬼,尽管他在那里挑衅你,想让你愤怒,可是,你不能表现出你的情绪,因为别人不知道你面前有一个魔鬼。这时候,如果你控制不住自己,只能让别人轻视你。

徐瑞林用自己独特的杀毒软件将自己头脑里的病毒清理了一番,确认那个委屈的程序不会出来捣乱了,他才镇定地说:“对不起,尹总,今天的事太抱歉了。”

尹诗双淡淡地回答:“算了,这也不怪您,早点休息吧。”

徐瑞林很想直接回家,但是,他不能走,另外一套别墅里还有人在等他,他必须要在这里过夜。

走出九号别墅的大门,有电瓶车悄然驶过来,司机问他去哪里?他摆摆手,电瓶车司机谦卑地开车离去。

这里就是鹏城最神秘的那个会所,那个似乎只存在于鹏城和中国顶级富豪酒桌上交谈中的地方,是一个神秘的所在。徐瑞林现在就走在这个会所的一条小路上。

这条小路平时是不允许任何车辆随便经过的,只有刚才那种电瓶车才可以通行。但是,刚才这条小路上一定是停满了车辆——停满了警方和军方的车辆。

现在,这条小路上什么也没有,只有零星的几片落叶在幽暗的灯光下无辜地看着徐瑞林,似乎对他说:“玩大了吧?”

刚才这事还得从今天下午说起。下午的时候,徐瑞林打电话给死党王建辉说要请他吃个饭,顺便介绍个美女给他。王建辉是他的发小,他俩从小生活在一个大院。那时候徐瑞林的爸爸是大学老师,王建辉的爸爸是一个县的县委书记。两个爹还是大学同学,两家关系自然比别人密切。很多次王建辉的父亲王汉荣对徐瑞林的父亲徐启国说,这两个孩子要是有一个是女孩,咱们可就是亲家了。

虽然两家没有做成亲家,但是,两个孩子还是做了好哥们。初中毕业以前两个人一直在一起,后来王汉荣调到另外一个市做副市长,考虑到影响,于是举家迁走,两个孩子这才分开。不久后徐启国调到北京一所大学教书,徐瑞林也跟随父母到了北京。再后来,王汉荣做了南方省省会的公安厅厅长,王建辉自然进入公安系统,并且在这个系统升迁顺利。在王汉荣从南方省省政法委书记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前,王建辉已经成为鹏城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别看只是个副局长,但由于鹏城的特殊性,这个副局长的权力是无法衡量的。而徐瑞林的父亲徐启国后来成为全国著名经济学家,成了高层的智库。因为有很多政策的资源,于是徐瑞林从全国一家大型国有银行总行的处长位置上离开,成了招财证券的老总。因为招财证券总部设在鹏城,而王建辉又是鹏城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所以,这几年两个人走得更加近。王建辉帮着徐瑞林摆平了不少事情,用王建辉的话来说,那就叫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

这回徐瑞林请王建辉也是真心诚意的,因为前不久他公司结算中心的一个人利用机会侵入了公司的计算机系统,以老鼠搬家的形式,在每个账户里转走一点钱,就这么悄悄转走了不少钱。下面的人发现以后向徐瑞林汇报,徐瑞林马上打电话给王建辉。王建辉接到电话自然不能怠慢,立即组织调查组进入招财证券。这些人还真不含糊,不到三天就挖出了这个内鬼,帮助徐瑞林挽回了经济损失。

王建辉帮了这么大的忙,徐瑞林怎么能不感谢自己这位老朋友。可是,前些天王建辉一直很忙,直到今天才有空。王建辉这人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好色,而且生冷不忌。王建辉也不否认,说:“你天天面对那些漂亮妞,哪像我们不是面对脸色蜡黄的女警察,就是面对罪犯。在我眼里,就是母猪都美过貂蝉。”

作为哥们,徐瑞林自然要让王建辉开心,所以知道王建辉有空以后,他马上打电话给俱乐部会员部副经理徐新阳,叫他一定安排一下节目。徐新阳跟徐瑞林很熟,两个人经常称兄论弟。但是,由于王建辉的特殊身份,徐瑞林自然不能跟徐新阳说今晚来的是谁,只是说是一个老板,是自己的朋友。徐新阳满口答应,说正好有个做化妆品广告的女孩可以参加饭局,而且还告诉了徐瑞林可以看那个广告的网址。徐瑞林马上打开办公室电脑,看到那条广告后,他一下子就被那个长着娃娃脸的女孩吸引了,不由得骂了一声道:“这么好的白菜给王建辉拱了真是可惜。”

放下电话,徐瑞林赶紧打电话给徐新阳,叫他务必把这个女孩子留下。

徐新阳告诉他,这个女孩子叫云落,刚出道不久,很受欢迎,目前的饭局价是二十万。徐新阳怕徐瑞林听不明白,特地强调了一遍“二十万只是饭局价”。

徐瑞林明白,这个价格不包括出台。于是,他问:“若是出台呢?”

徐新阳笑了:“老大,你这不是难为我吗?这个女孩子刚出道,是不出台的。我把她留给你,你慢慢做做工作,至于以后的发展那就不关我事了。”

徐瑞林笑道:“明白。”

徐新阳又问:“要不要给你也选一个?”

徐瑞林笑着说:“不要了,我自带‘干粮’。”

徐瑞林所说的“干粮”就是他公司研究部新来的一个研究员范可欣,人虽不十分漂亮,但是很耐看,属于那种越看越好看的类型。最关键的是,范可欣知道自己有老婆而且永远也不可能跟老婆离婚,还心甘情愿地跟自己在一起。这么多年徐瑞林也玩腻了,见过的都是爱钱的女人,忽然有一个不爱钱至少是表面不爱钱,还能帮自己赚钱的女人,他能不喜欢吗?所以,一有合适的场合,他就带着范可欣。范可欣就是他的“私房菜”,而且,他还起了个名头,叫“美女私房菜”。

徐瑞林相信这个晚上会是一个美好的夜晚,美酒、美食、美女,王建辉一定会高兴的。

然而,希望中的美好夜晚居然变成了噩梦,而这一切还是因为美女引起来的,这是徐瑞林始料不及的。

当王建辉坐在九号别墅那间美轮美奂的包房里的时候,望着窗外的大海,又看着与大海此时景色浑然一体的房间景色,他嘴里不仅啧啧有声:“天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富豪俱乐部啊?不得了,不得了。”

王建辉身材高大,胸肌发达,穿着便装都能让人感到他身体里的力量。他长得也有点凶,颇像电影演员石兆琪。这跟文质彬彬、说话和气的徐瑞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你这么大的一个局长居然没来过这里?”徐瑞林感到很奇怪,忍不住问。徐瑞林以前约王建辉来过,可是每次王建辉都有事来不了。

王建辉认真地回答道:“我真没来过,要不是兄弟你叫我来,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眼呢!对了,你能加入这个俱乐部入会费不少吧?”

徐瑞林将食指和拇指握成一个圈,留下三个手指,对王建辉说:“三百万入会费,两万八的年费。”

“三百万,对你来说也不多啊。”王建辉把手里的一个包递给服务员,叫他给收起来。徐瑞林不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估计跟案子有关系,不然,他不会这样谨慎。

“我只是入门级的非股东会员,股东会员最多的要交八百万。而且,不包括对俱乐部硬件的投资。”徐瑞林笑着回答道。

王建辉呵呵地笑着,声音很大,震得徐瑞林耳膜疼:“那你怎么不多交点入会费?你又不是没钱?”这么多年徐瑞林就是搞不懂王建辉,他也是高级干部家庭出身,平时玩的朋友也是有档次有身份的人,也没当过兵,怎么说话总像农村的乡长?是不是小时候他爸是县委书记,家里来的客人影响他了?再不就是因为当警察,必须大声说话才能显示出自己的威严?

徐瑞林摇摇头,对王建辉解释道:“你有所不知,就是这非股东会员,也要两个以上会员推荐,经过遴选委员会审查通过才能取得资格。要是想成为股东会员那就更难了。”

王建辉继续笑着,然后环顾四周说:“原来是这样。对了,怎么没看见你的‘美女私房菜’?”

徐瑞林解释道:“她去SPA会所美容了,要见你,不打扮得像点样子怎么行?”

王建辉大笑着:“这个范可欣不是看上我了吧?兄弟,你要是‘那个’不行,干脆就让贤吧。咱兄弟俩有什么客气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徐瑞林骂了他一句,王建辉也不在意。两个人开始喝茶,徐瑞林趁机把云落的情况说了一下,还特地强调了这只是饭局价,叫王建辉千万不可造次。

王建辉有些不以为然,笑道:“你以为我堂堂的人民警察会强奸民女吗?”

徐瑞林冷笑一声说:“你以为你们这帮当警察的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王建辉正想解释,门开了,范可欣袅袅婷婷地走进来,她换了身裙装,胸口开得很低,露出一道深深的乳沟来。王建辉打着哈哈说:“可欣,你这不是要杀人吗?”

范可欣紧挨着徐瑞林坐下,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胸口,警惕地问:“你什么意思?”

王建辉一脸的淫笑,道:“没意思。”说罢,故意把头探向范可欣的胸前。范可欣又羞又怒,伸手打了他一下。谁知,王建辉身手敏捷地握住她的手腕,范可欣只好又伸出另一只手,王建辉又攥住,这下子,范可欣的胸完全开放在王建辉的面前。范可欣骂道:“放开,臭流氓!”样子甚是娇羞,不像是生气。

王建辉一脸的无赖状,说:“我是流氓我怕谁?”

范可欣转头向徐瑞林求救道:“老徐,你管不管啊?”

徐瑞林呵呵地笑着对王建辉说:“行了,放了她吧。”

王建辉松了手,范可欣趁机在他手臂上打了一下。王建辉夸张地“哎呀”一声,对徐瑞林道:“徐总,你这哪是小情人儿,根本就是恐怖分子嘛!”

范可欣一听这话,借机又打了王建辉两下:“叫你胡说,叫你胡说。”

正闹着,徐新阳笑眯眯地走进来,问:“徐总,可以开始了吗?”

徐瑞林点点头,徐新阳拿出对讲机说了句什么。

少顷,门开了,似乎在白云深处走进一个一袭白裙的仙女,这正是云落。她看起来比电视上更可爱,白白的脸颊上找不出一丝瑕疵。机灵可爱的瓜子脸上,镶嵌着一张小巧而单薄的嘴唇,不语带笑,红润而透明。

徐新阳把她介绍给徐瑞林和王建辉。云落礼貌地跟两人打了个招呼,王建辉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徐瑞林注意到,云落迟疑了一下。王建辉显得很兴奋,也很热情,但是,徐瑞林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很明显,云落刻意与王建辉拉开了一段距离。

今天的菜是徐新阳点的,主菜是一只清蒸皇帝蟹。这只皇帝蟹不算大,可也算是够分量了,足足有四五公斤重。菜一端上来,云落不由得轻轻地惊呼了一声,她看着徐瑞林说:“徐总,这蟹怎么这么大啊?”

徐瑞林淡淡地回答道:“这算什么,我在美国吃过十几公斤的。”

“哇,那会是怎样壮观啊?”云落吃惊的样子显得很天真。

王建辉问徐瑞林:“有美女,得喝点酒啊?”

徐瑞林笑了,说:“为了请王老板,我特地叫俱乐部给你准备了苏德纳顶级的白葡萄酒。这可是绝对顶级酒窖酒。”

王建辉皱着眉头说:“我可是听说法国的白葡萄酒主要是做菜用的。”

徐瑞林冷笑着说:“你的酒知识只相当于小学一年级。”

云落望了一眼王建辉,说:“王老板是做什么生意的?”

王建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似乎是没想到云落会主动跟他讲话,一时有点语塞,愣愣地看着云落。

徐瑞林笑着说:“云落小姐,他是抢劫犯。”

“啊?”云落似乎有点吃惊。

徐瑞林不苟言笑地解释道:“专门劫色。”

云落咯咯地笑起来,刚才的尴尬似乎缓解了不少。

王建辉招呼服务员:“赶紧倒酒。”

谁知,酒倒上,王建辉却狐疑起来,看着那酒问徐瑞林:“你不是说是白葡萄酒吗?怎么是金黄色的?”

徐瑞林不动声色地回答道:“这是苏德纳的白葡萄酒,是这个颜色,要是奥地利的还是深琥珀色呢!”

王建辉摇摇头,咂着嘴:“你们这些人简直太腐败了。”

徐瑞林反唇相讥道:“我们腐败能腐败过你们?”

王建辉有点急地说:“你这不是破坏我们警察……”他忽然停下了,自觉失言了。

徐瑞林赶紧打圆场说:“好了,别藏着掖着了。云落小姐,这位是市公安局的王局长。”

云落看了王建辉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我说怎么看起来像土匪,原来如此。”

王建辉带着讨好的笑容问:“怎么?我很令美女讨厌吗?”

云落拿起一只蟹钳,示意服务员给剪开,淡淡地说:“怕你像文强。”

范可欣笑起来,显然云落的话很合她意,似乎是替她报了一箭之仇一样。

王建辉有点尴尬。徐瑞林举起杯,笑道:“来,咱们一起喝酒。”

王建辉一饮而尽,然后咂着嘴,皱着眉头道:“什么味?”

徐瑞林看着云落,问:“云落小姐,你说呢?什么味道?”

云落想了想,有点迟疑地说:“就是酸,不过,这种酸味很持久。”

徐瑞林笑着说:“法国人说这个是爱情的味道。”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王建辉。

王建辉嘿嘿地笑着:“原来法国人也知道吃醋啊。”

大家哈哈地笑起来,开始吃蟹。王建辉忽然殷勤起来,主动地给云落用钩子钩蟹肉。云落看了徐瑞林一眼,徐瑞林读出了那里面是一种无奈。

徐瑞林心里忽然有某种担心,云落明显不大喜欢王建辉,这可如何是好?而且,他还特别怕王建辉说出什么粗鲁的话,那样,场面更是不好收拾。而王建辉似乎没有注意到云落的神色,不停地给她夹菜,干杯。每次他都是一饮而尽,而云落却是浅尝辄止。世界上有一种场面叫热脸贴冷屁股,眼前的气氛恐怕就是。

王建辉一直处于某种亢奋状态,似乎没有看出云落的脸色越来越冷。他不停地跟每一个人干杯,还讲了很多令两个女人面红耳赤的黄段子。范可欣倒是没什么,她经常听王建辉说这些,还经常被他骚扰,尽管不自在,但还是可以忍受。然而云落却不同了,她刚出道不久,虽然被经纪人安排出席过几次这类的饭局,但是,一般的老板还是把她视为明珠,说话都尽量让自己显得有点层次。谁想到她现在遇到的是王建辉这样一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手里还大权在握,说起话来根本就不注意她的感受,所以,她一时有点如坐针毡。

徐瑞林也看出来她的尴尬,几次提醒王建辉。要是在往常,王建辉还会听徐瑞林的劝,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真的对云落一见钟情,居然一点都不听徐瑞林的劝阻,几次逼着云落喝酒。云落开始还很客气,但是到了最后,干脆连杯子都不端了。

这下子王建辉有点火,他看着云落,一字一句地说:“你,最,好,别,耍,小,孩,子,脾,气。”脸色像北方寒冬腊月的冻白菜一样难看。

徐瑞林怕场面不好收拾,赶紧用腿碰一下范可欣。范可欣马上知趣地站起来:“王局,我来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意。”说完,把大半杯金黄色的酒液喝了下去。

王建辉狠狠地看着云落,喉结上下滚动半天,终于端起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徐瑞林见他这个样子,生怕他脾气发作,赶紧把他拉到一边的房间里劝解了一番。徐瑞欣告诉他,对待这样的女孩子要耐心,不能霸王硬上弓。王建辉显得很生气地说:“这不是欺负人吗?跟老子吃次饭,手都不让摸,就拿走二十万。这钱也太好赚啦!”

徐瑞林赶紧拍拍他的肩头道:“咱们玩的不就是这个档次吗?你要是想‘开炮’,等下我给你安排一个女人就行啦。”

王建辉看着徐瑞林,说:“这顿饭让我吃得很不爽,你明白吗?”

徐瑞林赶紧赔笑道:“建辉,我错了,拜托你今天给我个面子好不好?”

王建辉重重地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徐瑞林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声,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吗?

有一种麻烦叫自找,有一种态度叫给脸不要脸。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气氛就显得有点压抑,王建辉不再给云落夹菜,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不一会儿两瓶苏德纳就喝掉了。徐瑞林已经感到有点微醺,对王建辉道:“今天就到这儿吧。”

王建辉斜睨了一下云落,说:“怎么舍不得酒啊?”

徐瑞林用商量的口吻问:“你看,今儿喝得也不少了,就这样吧?”

王建辉看着云落问:“你出席这样的场合是不是有时间限制?”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显得特别轻蔑。

云落自然能看出来他的心情不痛快,察言观色是她这行的基本功,她自然不敢惹王建辉,于是干干巴巴地说:“没有。王局,我性格不太好,我向你道歉。”

王建辉的鼻翼向上动了一下,说:“道歉?不敢当。你有什么好道歉的?我一个粗人!”

“对不起,王局,我敬你一杯吧。”云落自然很识时务,她主动地端起杯。

“不敢当,我自己喝点小闷酒吧!”王建辉也不理云落,自顾自地喝了一杯。

徐瑞林在一边看不下去了,对王建辉道:“你小子也太没风度了。一个大男人,难为人家女孩子干什么?”

王建辉扭头看了看云落,只见她嘴唇紧闭,两颗大大的泪珠在眼圈里转来转去,样子煞是可怜。

于是,王建辉问:“你真的想向我道歉?”

云落用力地点点头,一用力,那两颗泪珠一下子被甩落到她的脸颊上。

王建辉不为所动,他板着脸说:“你要是真想道歉,就来点实际的,别玩虚的。”

“什么意思?”云落期期艾艾地问。

王建辉严肃地说:“很简单,你跟我睡一觉就算真心道歉了。”

云落“啊”了一声,马上站起来就想往外逃。王建辉一把把她拉住,用力按在座位上,显得颇为生气地说:“你别给脸不要脸啊,你以为二十万那么好赚啊?老子要是睡个小姐一次就五百!”

云落露出痛苦的表情,叫道:“你弄疼我了。”

徐瑞林赶紧站起来,用力掰开王建辉的手,对他说:“你冷静点。”

王建辉黑着脸,看着云落,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你信不信?回头我会让几个黑社会给你‘过电’,明不明白?”

云落脸上充满恐惧,鸡啄米一样地点着头。

徐瑞林对范可欣道:“你赶紧带云落小姐出去,然后去那边别墅等我。”范可欣也有些害怕,因为以前王建辉也在别的饭店闹过事,一听徐瑞林这样说,赶紧拉起云落冲了出去。

王建辉看着徐瑞林:“你小子怎么这么胆子小?我不吓唬她一下,她绝对不会乖乖就范。这下好,二十万,打水漂了。”

徐瑞林非常不满地在王建辉对面坐下,道:“你今天怎么啦?有点不对劲啊!你跟她较什么劲?我不是跟你说好了,这事儿要慢慢来,你丫的怎么跟进了夜总会一样?这是全国顶级的富豪俱乐部,玩的就是层次。你搞得跟自己像个暴发户似的。”

王建辉用手揉着太阳穴,长长地叹了口气:“兄弟,我知道我今天做得不好,可是,你知道吗?老子憋屈啊!今天上午市里决定了,公安局局长人选已定,不是在我们局里提拔,而是把下面一个区的区委书记调来了。组织上为什么要调个外行来呢?我真是想不通啊!”

“算了,当不当局长都是运气,别太在意。”徐瑞林这才明白今天王建辉为什么这么反常。

“怎么?要不要找个尺度大的?”徐瑞林小心翼翼地问。王建辉不高兴,要是不安慰好他,恐怕还真不好办。

“要刚才那种级别的,要不老子心里不爽!”王建辉瞪着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徐瑞林。

徐瑞林打电话叫徐新阳赶紧招呼几个美女进来,然而,王建辉却是百般挑剔,一个也看不上。徐瑞林明白,他是按云落的标准来看这些美女。中国有几个云落?按这个标准来挑美女,自然是哪个也看不上。于是,他对王建辉道:“算了,这又不是找老婆,随随便便找一个就得了。”

王建辉却是坚决不同意,一定要找漂亮的。其实,俱乐部里面的美女个个都是顶尖的,放在各大夜总会都是头牌,可是王建辉却一个也看不上。最后一批美女走出房间后,王建辉忽然显得很不耐烦,骂了声:“都是他妈的丑八怪,算了,不叫了,走。”徐瑞林赶紧叫服务员埋单。

服务员说:“加上服务费,总共是二十六万六千。”

徐瑞林正要埋单,王建辉拦住,问:“多少?”

服务员重复了一遍,王建辉忽然激动起来,指着服务员的鼻子大骂:“你们打劫啊!”

服务员不敢出声,眼巴巴地看着徐瑞林。徐瑞林接过结账用的皮夹子正想签字,王建辉一把夺过去,用力将皮夹子摔在墙壁上。怎么那么巧?这个皮夹子正好摔到了一块LED显示器上,那显示器一下子就裂开了。

徐瑞林赶紧拉住王建辉,道:“你别激动,别激动。”

谁知道,王建辉根本就拦不住,抓起一只烟灰缸就向墙壁砸过去,这下子更是严重,可能是砸到了房间的控制总开关上,整个房间的所有显示器一下子全部灭了。

徐瑞林心里暗暗叫苦,这里可不是一般的夜总会,作为公安局副局长,你砸了就砸了,但这里是通天的,你砸了搞不好就会惹麻烦。

于是徐瑞林赶紧抱住王建辉,死也不放手。

少顷,服务员叫来了几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西装的保安。他们进来以后,一言不发,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徐瑞林和王建辉。

徐新阳闻讯赶过来,连声道着歉,并且叫工程部的人检查被损坏的东西。

王建辉一直很激动,几个保安将他请到角落坐下,他虽然有些不服,但是也无可奈何。

不一会儿,维修人员告诉徐新阳,损坏的东西很严重,要更换的话,要赔偿十几万。听到这个数字,王建辉更加激动,大叫:“想‘黑’我是不是?你们也敢动我?”

徐新阳并不清楚王建辉的身份,他礼貌地回答道:“这位老板,请不要激动。我们这些东西都是专业设备,都是从国外进口的,所以价格会比较贵。”

王建辉带着挑衅的目光看着徐新阳说:“我要是不赔呢?”

徐新阳谦逊地说:“对不起,这位老板,损坏东西要赔,天经地义。”

徐瑞林想息事宁人,就说:“我赔,我赔。”

谁知道,王建辉忽然在一旁说:“你不要管这事了,我砸坏的我赔。”说着拿起电话走进了里间。

徐新阳看着徐瑞林,一个劲儿地摇头:“你这位朋友也太激动了。”

很快,王建辉从里间走出来,面无表情地说:“等一会儿,我叫人来处理这件事。”

徐新阳一听这话,赶紧说:“两位老板请坐,喝茶。”

王建辉看着徐瑞林,说:“喝茶吧!看样子,我们这是被软禁了。”

徐新阳赶紧殷勤地解释:“老板别这样说,这是让大家冷静的必要措施。”

王建辉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徐新阳。过了一会儿,忽听得楼下一阵混乱,王建辉嘴角带着一丝轻蔑,似乎知道这混乱是怎么回事。紧接着,二十几个穿着特警服装的人端着枪冲进了房间,他们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将几个保安用枪逼到了墙角。他们也把枪对准了徐新阳,但是徐新阳似乎并不怕,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王建辉。

王建辉一摆手,特警收起了枪,以一种防备的姿势站在一旁。徐瑞林一时有点没回过神儿来,半晌,他才低声对王建辉道:“你别把事儿搞大了。”

王建辉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徐新阳面前,问:“还需要我赔吗?”

徐新阳似乎没有一丝的惧怕,他不卑不亢地回答:“这是法制社会,你别乱来啊。”

“法制社会?我现在告诉你,我就是法。”王建辉冷笑着,然后,他一摆头,对这群特警的头头说,“给我砸!叫他们知道什么是法。”

特警头头一声令下,特警们开始用枪托砸房间里的东西。

徐瑞林心里叫苦,但是却是无能为力,只好看着那群特警一通乱砸。

徐新阳却是显得无所谓一样,他转身坐到了沙发上,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只用了短短十分钟不到,整个房间已经是一片狼藉。碎裂的各类显示器,变了形的家俱,总之这里就像是刚刚发生了一场地震。

王建辉背着手,走到徐新阳面前,冷笑着问:“怎么?还要不要我赔?”

徐新阳还是不卑不亢地回答:“这样的话,你赔得就更多了。”

王建辉直起腰,对特警头头说:“我们走!”

特警们开始撤退,鱼贯地退出房间。王建辉拉了一把在那里发愣的徐瑞林:“走啊,你还想在这里吃夜宵?”

然而,王建辉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发现,刚才退出房间的特警们又退了回来。一群武警仿佛从天而降,手持比特警丝毫不差的武器,两人一组,将所有的特警都逼了回来。

现在是,枪口对枪口,一场冲突随时可能发生。不仅如此,在武警里,有两个面带稚气的小兵居然把枪也对准了王建辉的头。

这个行为是王建辉不可接受的,他大喝道:“你们想干什么?知不知道我是谁?”

小兵愣愣地回答道:“我管你是谁?蹲下!”

王建辉问:“你是哪一个部队的?”

王建辉话还没说完,一个武警就在他腿弯踢了一脚,他不由得弯下腰。几个武警小兵顺势将王建辉按在地上。而且有人用脚踩在了王建辉的脸上,将他的头紧紧压在地板上。

王建辉呜呜地叫着,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叫什么。

一切正混乱着,门口进来一个全副武装的武警上校,他一挥手,那几个人放开了王建辉。王建辉爬起来,样子煞是狼狈,左脸上是一个大大的鞋印,右脸上沾满了碎玻璃,有几处还渗出了血迹。

“对不住了,王副局长。”那人似乎认识王建辉。

“江队长,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王建辉愤怒地吼道。

江队长淡淡一笑,解释道:“王局长,我也是奉命行事,手下不知道轻重,多有得罪。”

“谁叫你们来的?你们跟这个会所什么关系?”王建辉问。

江队长拿出一个手机,这个手机比一般的手机要厚一些,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保密手机。江队长拨了个号,接通,说了两句,然后把手机递给王建辉,说:“有人跟你说话。”

王建辉狐疑地看了江队长一眼,接过电话,问:“哪位?”

里面的人不知说了什么,王建辉马上一个立正,说:“是!”样子立刻毕恭毕敬起来。那人又说了几句,王建辉一直笔直地站着,不住地重复“是”或者“明白”。

放下电话,王建辉一挥手,特警们纷纷收起枪。

江队长也一挥手,武警们也都收起了枪。

江队长问:“明白了?”

王建辉点点头,有些沮丧。

江队长看着他说:“你自己擦屁股吧。”然后对那些武警道:“撤。”

武警们迅速地撤了,特警头头过来问:“怎么?王局。”

王建辉有气无力地回答道:“走吧。”然后,回头对徐瑞林道:“兄弟,捅娄子了,我得回局里,这里的事交给你了,一定要处理好。”

徐瑞林心里这个窝囊啊,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了,我怎么办?但是,他还要表现得很关心地问:“要不要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口?”

王建辉黑着脸说:“不用了,特警车上有紧急处理的药品。你在这里处理吧,回头给我电话。”王建辉说完就往出走,在门口,他跟匆匆赶来的尹诗双撞了个满怀。徐瑞林注意到,王建辉看了尹诗双足足有三秒钟,才说声对不起,然后快速离去。

尹诗双看着满屋的狼藉,先是和徐新阳交流了一会儿,然后走过来对徐瑞林道:“您认赔是吧?”望着这个漂亮的总经理,徐瑞林感到羞愧难当,他干涩地回答道:“我认赔。”

尹诗双转头对徐新阳道:“你马上组织合约部、工程部、财务部、法务部的人来定损,一定要快。”

徐瑞林有点担心地问:“尹总,闹成这个样子我也很不好意思。我只是想问一下,按我这样的情况,会所会终止我的会员资格吗?”

尹诗双沉吟了一会儿,眉心紧锁,回答道:“这个我也说不好,这个还要把情况跟管理委员会和纪律委员会商量一下才能决定。”她手里的电话屏幕忽然亮了,徐瑞林指了指,她马上拿着手机走到外面去了。很明显,这个电话一定与自己或王建辉有关。徐瑞林知道,今天的祸惹得实在是不小。这个俱乐部能动用武警对付特警,证明他们是通天的。刚才跟王建辉通话的会是谁?这件事会影响到王建辉以后的前途吗?徐瑞林在那里心里纠结着,各种想法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头大。

过了一会儿,尹诗双走了进来,看着徐瑞林道:“您还是先把理赔工作做好,至于关于您的违纪问题,回头再通知您处理意见。”

现在,一切都处理完了。徐瑞林默默地走在俱乐部的小路上,对所发生的一切简直都不敢相信。王建辉为什么要那样冲动?而俱乐部又是怎样动用的武警?这一切的一切,叫他感到几乎不敢相信。一阵海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很想打个电话给父亲徐启国,因为这件事太大了,徐瑞林怕这件事传出去自己的生意会受到影响,自己的公司也会遭遇灭顶之灾。如果打个电话给父亲,帮自己参谋一下,打打预防针还是好的。可是,当他拿出电话看到时间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多了,他又犹豫了,父亲这个时候已经睡了,而且父亲的心脏又不好,这个时候打电话,万一被惊吓到怎么办?想来想去,他还是取消了打电话给父亲的念头。

清晨的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羞涩地露出半个笑脸,就像是个初见情人的少女,颇有点欲拒还迎的意思。省委家属区的一栋有点样式落伍的三层别墅的小院里,一位头发斑白但是依然精神矍铄的老爷子正在打扫院子。他手持扫帚,很仔细地将院子里的点点落叶扫得干干净净。老人扫完院子,拿起一根水管,开始冲洗小院。这是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他冲得很仔细,将小院地面上铺设的广场砖冲刷得干干净净。

院外有人跟他喊:“喂,王书记,你家这个月的水费又该创新高了吧?”

被人称做王书记的人,就是刚刚退休不久的南方省原省政法委书记王汉荣。听见有人喊他,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也退了休的原省纪委副书记熊天林。熊天林的习惯是每天早上去省委大院后面的小树林里跟一些老头、老太太跳交谊舞。关于熊天林的这个爱好,王汉荣一直持保留意见,他虽然不是老古董,但是他还是觉得,男男女女在一起搂搂抱抱不会有什么好事。

看着熊天林穿得像个花花公子,王汉荣心里就不高兴,于是他闷声地回答了一句:“花点水费也比得了不干净的病强。”

熊天林并不在乎王汉荣的讽刺,回了一句:“咱会采取措施,要是有些人把家里房子的地基冲坏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你管不着。”王汉荣顶了一句。

熊天林呵呵地笑着,哼着京剧走远了。

王汉荣看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句:“花花公子。”

王汉荣跟熊天林认识很多年了,说起来渊源还很深。当年王汉荣做公安厅厅长的时候,熊天林做省委机关报的主编,没少难为自己,授意手下专挑公安战线的刺儿,没少给王汉荣添堵。再后来,两个人在一层楼办公,几乎天天见面。王汉荣是常委,熊天林却总是不把自己这个常委当回事,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让王汉荣心里很不爽。

所以,当年儿子王建辉要娶熊天林的女儿熊黛娜,他坚决反对。但是,无奈王建辉坚持,老婆成楚芳也不站在自己这边,最后还是没拦住。跟这样的花花公子做亲家,王汉荣真是心里憋屈。

王汉荣的憋屈不仅在熊天林一个人身上,熊天林一家人他都看不上眼。熊天林的老婆马留佳是歌手出身,整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这让做工程师出身的成楚芳站在她面前就像老了十几岁。但是,更让他不爽的还是熊天林那个女儿熊黛娜,天天打扮,四十多岁了还把自己弄得像个小姑娘似的,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生个孩子也不喂奶,扔到自己和成楚芳这里,她这个做母亲的却整天东游西逛。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水压有些不足,有些稍远的地方很难冲洗到,这让王汉荣心里很郁闷。现在省城的人越来越多,这水也变得不够用了。

好不容易冲洗完了院子,看看表时间还早,王汉荣就想去市场买菜。本来这些事都是生活秘书吴利怀安排保姆做的,可是,这两天吴利怀的老爸摔坏了腿,王汉荣就叫保姆去照顾吴利怀的老爸去了。生活秘书和保姆都是省委给自己的福利,这样做多多少少都有些假公济私之嫌。

他走进二楼的卧室,发现老婆成楚芳还在睡觉。成楚芳看起来十分衰老,这可能跟她年轻时的操劳有关系。这么多年也难为她了,作为省水电工程局的工程师,这么多年她走南闯北,风里来雨里去,跟那个娇滴滴的马留佳比起来,自然是老了很多。不过,成楚芳还是颇有成就的。且不说她自己是在省水电工程局的总工位置上退休,就是她培养的一对儿女,那也是令人满意的。大女儿王建光现在是省公安厅的技术专家,小儿子王建辉是鹏城市公安局的常务副局长。这比马留佳有成就多了,她是唱歌的,一辈子也没唱红过。女儿熊黛娜也学什么跳舞,跳了一辈子,把自己跳成了歌舞团管服装的。这不,这几年干脆连班都不上了,整天在家里待着,还让老公王建辉买了辆车给她开,整天悠悠逛逛,无所事事。

王汉荣轻手轻脚地脱下刚才冲洗小院时穿的衣服,换上一身整洁的衣服。省委家属大院里面的服务社不对外,里面的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不能让他们看出来自己邋遢的一面。这么多年,王汉荣从来不让别人看不起自己,退了休依然如此。

如今王汉荣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虽然还挂着个省政协副主席的闲职,可是,他还不能完全适应。这些年,自己在权力的核心习惯了,现在退了休,那种失落的感觉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作为政协的副主席,王汉荣还是能看到一些保密级别不低的材料,可是,在那些冷冰冰的材料里,他很难看出决策的过程。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怎样决定结果。

现在,王汉荣把注意力开始放在儿子王建辉身上,儿子现在够有出息了,假以时日,一定会有大的发展。但是,昨天鹏城市公安局长的任命宣布了,新局长不是王建辉,而是下面调来的一个区委书记。王汉荣打电话给老领导,对上面安排一个外行来做公安局长表示了强烈的不解。老领导笑了,说:“外行能领导内行吗?很多时候,那是一种过渡,一种平衡。建辉还年轻,你急什么?”

老领导这句话叫他心里的郁闷有些缓解,想想也是,鹏城市里这样安排自然是有道理的。那个区委书记是外行,局里的事情还不是建辉起主要作用?这样一来,他倒是觉得让儿子有个挫折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他打消了本来想打电话安慰一下儿子的念头。

王汉荣哪里知道,就是他这个没打的电话,差点叫自己的儿子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

王汉荣换好衣服,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忽然,楼下的电话响了,谁会在这个时候打家里的电话?

人很怪,以前王汉荣在位的时候,他一般都不接家里的电话,都是老婆成楚芳接的,只有重要的电话他才接。一般的时候那些不重要的电话,特别是求他帮忙办事的电话,成楚芳都会说王汉荣不在。

而现在,家里的电话响得少了,所以,一有电话他都抢着接。可是,一般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很难让他兴奋。一个领导离开了岗位,就像是一个被人遗忘了的弃妇,人们都奔新欢去了,谁还会理会你的感受?

不过,今天的电话却让他大吃一惊,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来电话的正是他的老领导。老领导以非常严厉的口气告诉王汉荣昨晚王建辉干的事。老领导说,那个俱乐部是直通“九袋长老”的,王建辉在那里惹事,简直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下子王汉荣可是觉得不得了了,他感到自己的手心和后背都是汗津津的,心里一阵阵发凉。

好在老领导在最后说,武警那边是老领导的手下,他已经压下了。不过他告诉王汉荣,一定要严肃地教育自己的儿子,并且叫王汉荣立即到北京摆平这事。

放下电话,王汉荣感到胸膛几乎要爆炸了,他立即拨打王建辉的手机,谁知道却是关机。打电话到鹏城儿子家里,熊黛娜说王建辉昨晚没回家,在局里值班。在局里值班,值班值出这么大的事?王汉荣自然不能跟儿媳妇说儿子的糗事。王汉荣打王建辉办公室的电话,却又一直没人接。王汉荣开始变得坐立不安。本来想去买菜,现在,一点心情也没有了,他就想骂人,骂自己不知死活的儿子。

“这个家伙实在太不懂政治了。”王汉荣不禁骂了一句。这么多年在省里的政治核心,王汉荣对政治斗争的残酷体会得太深了。政治上的东西说白了就是对权力的争夺,而权力是什么?权力就是一种对资源的分配资格。这个王建辉,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没有大脑,居然敢动用特警去报他的私仇?这事幸亏是遇到了老领导的手下,否则的话,现在的王建辉早就“被谈话”了。

王建辉关机,王汉荣觉得有些无所适从,不过,他还是告诫自己要冷静,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天还没有塌下来。现在的问题是要如何将这件事的影响缩小到最小的范围,不让自己过去的政敌和王建辉现在得罪的人有机会拿这个事情做文章。自己现在虽然离开了政法委书记的位置,但是革命的历程还在,革命过的地方的火种还在,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资源。其实,王汉荣一直觉得组织上让他这么早退休是浪费自己的革命经验,他的精力还十分充沛,干起事情来绝对不输于年轻人。自己是六十岁的年龄,三十岁的心脏,这么早就失去了为党继续工作的机会,实在是太可惜了。

现在,虽然自己失去了战斗的阵地,好在儿子王建辉还在成长着。这么多年他表现得一直很不错,开始做刑侦,后来做经济侦查,再后来到常务副局长,一路都是蛮顺的,怎么突然变得这样不谨慎?这两年自己在省城住着,对儿子也关心少了。按理说,儿子四十多岁了,应该锻炼得很成熟了,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事?这不大像他平时行事风格啊?

越是想不通,王汉荣的心里越急躁,本来他想给几个原来自己提拔起来的属下打电话,但是,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贸然地打电话恐怕会搞得满城风雨。就在他心浮气躁的时候,成楚芳终于睡醒了。她睡眼惺忪地走下楼来,看见王汉荣坐在那里,很惊讶地问:“咦,你穿得那么整齐坐在那里干吗?”

王汉荣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坐在那里不理她。

成楚芳似乎没看出来他生气,一屁股坐在他身边,问:“昨晚睡觉前,你不是说去买菜吗?怎么没去?”

“买什么菜?那本来是女人干的活儿。你看看你,太阳都晒到屁股上了才起床,起了床也不梳头洗脸,看看人家马留佳,啥时候都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王汉荣忽然发作起来。

成楚芳没想到,这王汉荣会一大早说出这么一番话,而且还把自己跟马留佳比,于是,她也嚷嚷起来:“什么我不买菜啊?那都是保姆应该干的活儿,谁叫你把她派到吴利怀家去了?你还怪我?还有,你嫌弃我了是不是?嫌我老了,嫌我没有马留佳漂亮了是不是?我是怎么老成这个样子的?还不是因为你,因为这个家!年轻的时候,你当县委书记,整天带着人战天斗地,孩子你管过没有?再后来,你当副市长,搞什么改型转制,弄得下岗职工天天来咱们家诉苦,我抱怨过吗?再后来,你当什么公安厅厅长,破什么破案子,十几天不回家,我说什么啦?我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当牛做马的,到现在,你倒嫌我老了、丑了。现在也不晚,外面都时兴养小的,你也去养一个啊!”

成楚芳这么一嚷嚷,王汉荣还真觉得自己失言了,可是,他的性格是即使是自己错了,也死不认账。在家里,这么多年他还没向成楚芳认过错。于是,他也嚷嚷着:“你以为我不敢养啊?我现在是政协副主席,闲人一个,养个小蜜能怎么样?我告诉你,你别逼我,逼急了,我还真养。”

他这么一理直气壮起来,成楚芳反而气焰弱了下去,她怔怔地看了王汉荣一会儿,问:“老王,你这一早是怎么啦?”

他们两个的战争往往是这样,成楚芳韬光养晦,王汉荣则把蛮横进行到底。既然成楚芳这样问,他就要下台阶了,但是,嘴上却是一百个不服。他哼了一声,说:“怎么啦?还不是你生的那个好儿子!”

“一大早建辉就惹你生气啦?他来省城啦?”成楚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于是,王汉荣就把王建辉昨晚带着武警大闹富豪俱乐部的事情跟成楚芳说了一遍。尽管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成楚芳却是胆战心惊。等他说完,成楚芳问:“事情会不会闹大?”

王汉荣叹口气,说:“尽管武警那边有老领导的属下在,现在稳定了。但是,在鹏城这边,要把事情摆平却不那么容易。建辉那脾气这么多年肯定是得罪了不少人,一旦有人知道了真相,利用这件事做起文章来,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你倒是给张忠煌打电话啊!他跟了你这么多年,这个时候不找他摆平什么时候找他?”成楚芳说。张忠煌是鹏城市人大常委会主任,早年王汉荣做县委书记的时候他是副县长,后来王汉荣一路升迁,张忠煌都跟着他,直到王汉荣任省公安厅厅长,张忠煌去了岭东市做了市长,两个人这才分开。再后来,王汉荣做了省政法委书记,进了常委,又推荐张忠煌做了鹏城的市委副书记。可以说,张忠煌的每一步升迁,都有王汉荣的影子,于是,张忠煌对王汉荣一直是毕恭毕敬非常听话。

王汉荣摇摇头,说:“还是等等吧,听听建辉怎么说。他这个人不是不懂道理的人,他为什么要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个时候,首先要自己稳住,做到不惊不惧,学会顺天承运,顺其自然。

官场上,各路英雄豪杰,成者王,败者寇,毕竟都是是非成败转头空。真正能够做到处变不惊的,没有几个人,但王汉荣相信自己就是这种人。等待会将时间无限地拉长,而拉长的还不仅是时间,还有神经。

还是成楚芳首先打破了沉默,说:“老王,咱俩出去吃点早餐吧,你低血糖,别这么耗着啦?”

王汉荣指着成楚芳,黑着脸道:“都是你养的好儿子!”

成楚芳站起身来:“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换件衣服。”临上楼,她转回头来,对着王汉荣嚷了一句:“儿子不是我一个人的,别有了成绩就是你儿子,惹了祸就是我儿子。”

别说,这句话还真把王汉荣给噎住了。在孩子的成长上,自己的关心还真不太够,小时候就不说了,就说王建辉警官大学毕业以后,自己把他扔到鹏城就没管他。是王建辉自己屡破大案才成了区局的刑侦中队的队长。自己还真把他看小了,总觉得他身上纨绔子弟的骄横气太重。不过,在王建辉后来的几步上,王汉荣还是起了作用的,当然,这也少不了自己在鹏城的那些老部下的关照。

现在,这小子惹了这么大的祸,鹏城那些人不一定能帮上忙了,老领导那边倒是会给兜着底,但自己这里还是要把一切小的细节处理好,这样才让老领导好说话。政治就是一种微妙的平衡,你要小心不能被别人抓住尾巴,可是,被抓住了尾巴也没关系,要么学学蜥蜴断尾求生,要么回头咬上一口抓住你尾巴的人。

想了想,他给女儿王建光打了个电话,叫她利用厅里的关系秘密地搜集一下鹏城那个俱乐部的情况,并且交代她,一定要做得秘密,不要惊动鹏城公安局的人。

王建光很奇怪地问:“爸爸,你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对鹏城一个俱乐部感兴趣起来了?你都需要什么资料?”

王汉荣回答道:“一切,经营上的、背景上的,总之,一切资料。”

他之所以这样做,主要是有某种担心。这么多年在政治上,他都是很小心的,知道有些人的失败实际上就是因为细节。成楚芳有一句名言:任何事故的发生都不是偶然的,它的背后都有一系列的错误。

“你什么时候要?”王建光问。

王汉荣道:“越快越好,搜集好了,你亲自送家里来。”

楼梯上有响动,王汉荣抬头一看,原来是成楚芳下来了。令他忍俊不禁的是,她居然把嘴唇擦得十分鲜艳。他很想骂她一顿,但是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其实,就在王汉荣打电话给王建辉的时候,王建辉就在办公室里面。他看着电话上显示的号码知道那是家里的。这个时候父亲打电话给自己,说明已经知道昨晚的事了。但是,他不敢接,因为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这件事。现在,他心里懊悔莫及,真想找根绳子把自己勒死。在官场上奋斗了四十多年,风风雨雨也经历了不少了,怎么会如此冲动?

昨晚他跟徐瑞林通了个电话,知道损失很大,这也是他始料不及的,一般来讲,砸一个小小的夜总会的一个房间,也就是十几二十万的就解决掉了,谁想到那个俱乐部的设备那么贵?一个房间就一千七百多万,这都够装修一个不错的夜总会了。

以前,他不是不知道这个俱乐部有背景,但是没想到居然有如此硬的后台,居然能动用武警。昨晚,他接到的那个电话是武警总队一个领导打给他的。那人直接就告诉他,自己是王建辉父亲的老领导的人,叫王建辉立即撤离,否则的话当场击毙。

当场击毙,这话的严重性对作为有权指挥特警行动的王建辉来说,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直接说出这样的话,那么证明对方的权力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在对方眼里,自己这个正厅级副局长简直连个蚂蚁都算不上。

王建辉看看自己的手机,没开,他有点不敢开。他知道,一旦开机,就会有无数的电话打进来。自己怎么应付?他现在还没想好。

自己昨天动用的特警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王建辉下了封口令,就说接到举报说那里有涉枪贩毒的线索,结果跟俱乐部保安发生了冲突。他叫特警的头头写了个报告,新局长还没来,现在自己主持工作,可以应付一阵子。可是,这只是自己单方面的解释,如果对方深究,这个理由是站不住脚的。一旦对方追究,这个报告恐怕要出问题。

王建辉站起身,走到洗手间,昨晚被武警弄坏的脸上有几个细小的伤口,不过现在已经结了痂,问题不大,如果有人问起就是自己不小心碰的。关于那边的赔偿问题,可以先叫徐瑞林顶着,他是自己的好朋友,口风很严。过一阵子找几个被自己打击过的老板把这事解决了,不能让哥们又帮自己背黑锅又破财啊。

现在当务之急恐怕是要想个说辞把老爸说服了,这件事最后一定需要他出面才能摆平。承认错误是必需的,可是,能跟老爸说自己昨天是为了一个女人吗?这是不行的。说自己没当上局长所以心情不好倒是个理由,但是不充分。怎样的理由才能让老爸信服呢?想了想,王建辉打了个电话给徐瑞林,说了一下自己的隐忧。

徐瑞林想想道:“这个理由,你一定要想得合情合理。你家老爷子看什么东西都是洞若观火,你可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什么意思?”王建辉问。

徐瑞林不急不躁地开导他:“你想想啊,你家老爷子现在不在位了,帮你摆平这件事一定也是要托上上下下各种关系。你不给他个合理的理由,让他情何以堪?”

“你的意思是……”王建辉问。

徐瑞林慢条斯理地说:“我的意思是,你还是要从个人进步或者是工作上找找理由,而且这个理由既要合情合理,还要能让老爷子觉得你不是在骗他。”

“这个?我得好好想想。”王健林似乎悟到了一点什么。

徐瑞林的一席话忽然叫他开了窍,以前,父亲王汉荣经常教育自己,无事不惹事,惹事就不怕事。现在事情已经出了,就不要怕。怕,根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只能使事情变得更糟。主动出击,面对困难,这才是正确的应对之道。

他想了想,开了手机。打了个电话给熊黛娜。熊黛娜告诉他,王汉荣一早打电话找他,没说什么事,看样子很急。王建辉回答道:“我知道了,回头我给他回个电话。”

熊黛娜忽然问:“你昨晚没干什么坏事吧?我怎么觉得爸爸的口气有点不对呢?”

王建辉呵呵地笑着说:“我昨晚执行任务,能干什么坏事?”

说到执行任务,王建辉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他想到怎么跟父亲解释了。他刚放下电话,王汉荣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父亲语气非常严厉地问:“你为什么关机?”

“哦,昨晚有个行动,按规定,所有参与人员都不能带手机。回来以后非常累,就忘了开了。”王建辉故意把声音搞得很疲惫的样子。

“什么行动?可以跟我说说吗?”王汉荣问。

王建辉显得很轻松地说:“您一个退休的政法委书记还要插手下面的工作,不怕别人说三道四?有的老爷子退休了,还喜欢到处走,作指示,您别犯他们的毛病啊!”

“少废话,说说,昨天是什么行动?”王汉荣有点不耐烦地说。

王建辉问:“是不是有人跟你嚼舌头啦?”

王汉荣顿了一下,王建辉知道自己这招儿见了效,只听到王汉荣说:“没人跟我说什么,你就跟我说是什么行动吧。”

王建辉故意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接到秘密线报,说有涉枪贩毒的线索,我带特警去看了看。”

“涉枪贩毒?”王汉荣明显有点感到意外,紧接着问,“结果怎么样?”

王建辉知道自己第一关算过去了,他叹口气,显得很郁闷地回答道:“妈的,可能是被线人给耍了。去了那个地方,没找到证据不说,还跟那里的保安发生了冲突,最后还招来了武警。”

“后来怎么办了?”王汉荣问。

“能怎么办?咱们理亏,只好撤回来了呗,还赔了冲突中损坏的东西。我也让人家给弄伤了。”王建辉叹口气。

“要紧吗?”王汉荣问。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一听说儿子受伤,他有点急。

王建辉回答道:“没事,一点皮外伤。”

电话那边沉默了,半天,王汉荣才叹口气:“建辉啊,你办事太鲁莽,你知道吗?你这件事通天啦。”

“爸,您啥意思?我正常工作,受到了干扰,通什么天?”王建辉故意装糊涂问。

“你个糊涂蛋,不通天我怎么知道的?你惹哪里不好,非惹那个地方!我告诉你,我叫你姐调查了一下那个地方,背景很深。你呀,真是不知死活。”

“爸,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背景深不深的?有人举报它有问题,它又是在我的辖区范围内,我怎么就不能查?”王建辉叫着屈,他知道这招以进为退对付王汉荣一定能奏效。

“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那样的地方是一般人能开的吗?表面上看是郭正余、冷鸿海那帮商人聚会的地方,实际上里面是什么人在,你调查过吗?你们局长在鹏城好几年,他动过那里吗?你逞什么能?”王汉荣大骂不已,而他这么一骂,王建辉心里反而安定了,他知道自己这些话,父亲相信了。

等王汉荣稍停顿,王建辉马上就接上话:“爸,我觉得您现在变了,您不是一直教育我要把人民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吗?现在我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不能不管。”

“你跟我说说,昨晚是咋回事?”王汉荣问。

于是王建辉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不过,他把自己去的目的说成了微服私访,把自己叫特警砸俱乐部说成是双方冲突,把武警来制止说成了他们干涉自己的行动。王建辉知道,这些理由都是很牵强,但是,只要是能过了父亲这一关就好。

果然,王建辉说完以后,王汉荣马上就说:“你这是骗鬼呢!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我看,你最好还是说实话,免得被动。”

父亲是老江湖,骗他是不容易的。可是,既然已经这么说了,王建辉就要死撑到底。他想了想道:“爸,您要是都不信,我就没办法了。我觉得,我这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了。这恐怕是个陷阱。”

“哦,什么陷阱?”王汉荣问。

王建辉回答道:“昨晚那帮武警的出现实在是有些怪异,一个俱乐部能有那么大的能量?还有,今天我们一直联系线人,可是,一直联系不上。要是他不出现,我们可真是说不清了。”

王建辉这番话就是要把水彻底搅浑,不这样做,他肯定过不了父亲这关。

果然,过了一会儿,王汉荣道:“你说得不是一点道理没有。现在,你们局里的人事很复杂,有人故意引你上当,然后做文章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我还是不能相信你说的话。”

王建辉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回答道:“您爱信不信,反正事实如此。”

王建辉这话是一半真一半假,他能给自己找的借口也就能这样了,而且还是要坚决地这样讲,就是坐老虎凳、上滚钉板也要这么坚持。对付父亲王汉荣,不用这招儿还真是不行。

果然,王汉荣那边叹口气:“你呀,你算是把我架到火上了。我现在能怎么样?信你?我知道你这话肯定是假的;不信你?我又不能看着你因为这一点点小的错误,在政治上跌一个大跟斗。”

“爸,我真的对这个俱乐部观察了很久,里面黄赌毒一应俱全。在鹏城,没人敢管,我一定要铲除这个黑窝。”王建辉适时地烧了一把小火。

“你别说这些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唱高调?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屁股擦得干干净净。现在,你要把特警那边的口径统一好。最好还要找到那个线人,不然的话,这事你永远都说不清。”王汉荣似乎对儿子的高调并不在意,马上打断了他的话。

王建辉听出来了,父亲虽然对自己的话有所怀疑,但是,不是一点也不相信,于是,他又说了一句:“爸,我觉得,作为一个人民警察,不能向黑恶势力低头。我觉得,以后还要继续查下去的,直到拿到过硬的证据。”

这下子王汉荣似乎有些真的生气了,他马上大骂了一句:“屁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唱高调?谁是黑恶势力?我看你自己就是黑恶势力。一个堂堂的公安局副局长,带着特警去砸一个娱乐场所,说出去你不丢人啊?现在,你要做的不是继续跟那个俱乐部斗,而是想办法和解,让人家不深究。只要人家不深究,你才能过了这关!明白吗?自己都不知道保护自己,还要跟人家硬来,你脑子有病吧?没吃错药吧?”

这一句话反倒是把王建辉骂醒了,是啊,俱乐部那边得想办法安抚一下,不能这么僵着,万一那边咬着不放,自己这关可是真的难过。现在到处都有摄像头,万一他们有录像,自己还真不好过这关。父亲说得对,现在是应该把屁股擦干净了。

于是,他赶紧认错:“爸爸,我知道了,此时,隐忍才是最重要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对吧?”

王汉荣哼了一声,说:“你赶紧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一下,去趟北京,把公安部和武警总队那边的事情处理一下。”

王建辉回答道:“爸,这样不妥吧?新局长还没上任,我就这么走了,这局里一大摊子事情谁来处理?”

王汉荣冷笑着说:“北京那边的事不去处理,你的事不等局长来就有人替你处理了。”

“爸,我明白了,回头我处理一下就走。对不起,孩儿不孝,给您跟妈妈添麻烦了,叫你们操心了。”这句话王建辉是真心的。

王汉荣哼了一声,说:“你从省城走,我有些话还要嘱咐你,另外,带些东西给我老领导,具体怎么办,你要听他的。”

看样子,这件事在父亲那里算过去了。但是,到了省城,他骂自己一顿那是免不了了。他知道,父亲对自己的解释只是半信半疑。他放下电话,懊恼不已。这么多年,自己在政治上应该算成熟了吧?可是,为什么还是会犯昨天那样的低级错误?他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昨天的整个过程,发现居然不能回忆起全部的细节。酒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昨天就是因为心情有点不好,才让酒这个东西将自己的理智淹没了,以后真要注意。

王建辉忽然有点后悔自己从政了,这一从政,就像是变成了一只蚂蚁,一只在平面上只懂得前后左右的蚂蚁,有天突然抬头,发现上面还有一片天,还有上下两个方向,可是,没有上下的能力前,只能继续前后左右。自己要不是当这个官,砸了一个小小的俱乐部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现在自己要是跟他们硬到底,他们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我违规,你也不干净。可是,父亲王汉荣想得还是全面,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这次就算我栽了,下回我一定要找回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怕谁啊!

王建辉想了想,跟市里请了个假,说自己要去公安部开一个紧急会议。他之所以这样说,有他的考量,他怕万一这两天新局长上任,自己又不在,让人家觉得自己有情绪。王建辉其实不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这么多年他屡破大案,在全国都是有名的破案高手,只是昨天一时冲动,差一点酿成大祸。

请好了假,王建辉打了个电话给熊黛娜:“亲爱的,我要去一下北京。”

熊黛娜很吃惊,忙问是怎么回事?王建辉又把对父亲的那套说辞跟熊黛娜重复了一遍,不过,这回他很肯定地说自己是被别人设计了。熊黛娜无脑,骗她很容易,关键是要通过她给岳父熊天林打个预防针,万一要是父亲的老领导摆不平这件事,通过熊天林在北京和省里的关系搞一次曲线救国也未尝不可。这么多年,王建辉跟熊天林的关系处得还不错。熊天林虽然也像王汉荣不喜欢熊黛娜一样不大喜欢自己这个女婿,但是还是帮着他摆平了一些事情。前几年王汉荣在区局当局长的时候,有些人一直在向省纪委反映他的问题,最后还是都摆平了。这里固然有自己真没有什么事的缘故,熊天林的因素也不是没有。现在自己去北京,熊黛娜一定会把自己的事情跟熊天林汇报,关键的时候,熊天林一定会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