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顶教授说:“碰头之后,我回房间又认真研究了一下,觉得以南岭县现有的财力,大力发展绿色生态农业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暂时牺牲一些环境资源,实现稳步发展,是比较现实的,也是可行的。”

 陆坊岭冷笑两声,毫不客气地说:“哼哼,我看你们的精神状态,昨晚上恐怕沒有研究南岭县的发展策略,而是充当了某种测量仪器吧。”

 昨晚上与陆坊岭调笑的女孩,真的要跟他去房间搞“测量”这才引起了陆坊岭的警觉,他摇动三寸不烂之舌,东敲西打地总算摸清了女孩的意图。

 原來女孩得到了指令,引诱教授们搞“测量”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教授们在今天的研讨交流会上,不提关闭浮云矿场的事,支持浮云矿场继续开采放马坡。

 陆坊岭连哄带吓唬,好不容易摆脱了女孩的纠缠。所以,刚开会的时候见谢顶教授萎靡不振,陆坊岭就猜到了几分,等到他发言的话锋一转,当即就明白他被人家拉下水了。

 “陆教授,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被陆坊岭一语道破,谢顶教授面红耳赤,辩解说:“我们表过态的,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这也就是一孔之见,仅供县里参考嘛。”

 见专家教授们发生了争议,楚天舒忙出面來打圆场,他说:“各位教授畅所欲言,各抒己见,我们大家都受益匪浅,南岭县会组织专題研讨,消化理解,然后按照教授们的意见和建议,制定出全县经济发展的中长远规划。”

 楚天舒说完,陆坊岭也就不好再多说了,谢顶教授也借坡下驴。

 最后,孙教授代表专家教授们承诺,回省城后就将调研资料整理出來,以最新区域经济理论为指导,弄一个切合南岭实际的扎实点的可行性报告出來,为领导们作决策提供科学依据。

 这也是楚天舒的想法,他当场宣布,世纪阳光公司愿意赞助一笔课題经费,为教授们的研究提供有力保障。

 教授们纷纷表示,楚书记和南岭县如此重视这个课題,他们一定竭尽全力,拿出较高水准的可行性报告,为南岭经济大发展作出应有的贡献。

 送走了专家教授们,楚天舒立即让王永超通知计划经济财政招商和农林牧等相关部门主要负责人,在他的办公室里召开了专題会,宣布由耿中天牵头,薛金龙和柳青烟协助,各部门具体负责,通力合作,根据专家教授们提出的意见和建议,尽快制定出南岭县中长远经济发展规划,再交县委常委扩大会集体研究通过。

 散会之后,其他参会人员都走了,薛金龙拖拖拉拉故意拖到了最后,他抱着笔记本走到门边,像是想起什么,又立住了。

 楚天舒说:“薛主任,是不是还有事?”

 薛金龙转身回來,说:“确实有话要说,不知书记有沒有时间。”

 “只要是工作上的事,我怎么会沒有时间呢?”楚天舒说:“薛主任,有事你就坐下來说,别婆婆妈妈的。”

 薛金龙端过刚才喝过两口的茶水,重新坐到楚天舒桌对面的椅子上,说:“楚书记,我还想请示一下,制定全县中长远经济发展规划,要不要提关闭浮云矿场的事?”

 楚天舒反问道:“你说呢?”

 薛金龙犹疑着说:“专家教授们也有分歧,我拿不准。”

 楚天舒仍然不表明态度,继续问道:“那你说说你个人的意见,关还是不关?”

 薛金龙拿起手边的茶杯,一饮而尽,才说:“楚书记,我个人的想法是:关!”

 “嗯。”楚天舒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想起了闻家奇给薛金龙洗过脑,他今天故意留下來,应该不会是心血來潮,一定有他个人的想法。

 薛金龙说:“专家教授们就是有眼光,我过去一直在政府办工作,很少有机会下去看看,这一次陪同专家教授们考察,扩大了眼界,打开了思路,我觉得,发展绿色生态农业,南岭县是有资源优势和文化软实力的。”

 楚天舒说:“‘亡羊补牢,未为晚矣’。只要我们抓住发展机遇,一切还來得及。”

 薛金龙说:“是啊,有楚书记的正确领导,从现在做起,同样会干出一番大事业來的。”

 楚天舒说:“光有我的正确领导恐怕还不行,还得各级领导齐抓共管,带领全县广大干部群众,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才能把我们的大胆设想变成美好现实。”

 薛金龙忙说:“楚书记的正确领导是南岭经济腾飞的根本保证,我相信,全县干部群众一定会紧密团结在楚书记的周围,把南岭各项事业做大做强。”

 这已经是明显的溜须拍马了。

 在楚天舒來之前,溜须拍马在南岭官场已蔚然成风,尤以薛金龙的溜功拍功最为娴熟,说的脸不红,听的心不跳,一个个都很自在。薛金龙常说,领导就是用來溜用來拍的,你也不溜,他也不拍,领导当起來还有什么意思?

 换做其他时候,楚天舒听了薛金龙的溜须拍马,多半要批评他几句。今天却不同,他做出很受用的样子,说:“薛主任,你对南岭县的情况比我更熟悉,你不觉得要关闭浮云矿场,阻力会很大吗?”

 “阻力再大也只能关了。”薛金龙把手里的空纸杯捏瘪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首先,要解放龙尾,就不能伤了龙筋;第二,继续开山采矿,与发展绿色生态农业背道而驰;第三,…”

 见薛金龙欲言又止,楚天舒并沒有催问,而是起身提过茶几上的开水瓶,用瓷器杯子给薛金龙泡了一杯茶。

 薛金龙忙站起來,受宠若惊地说:“这个…怎好劳驾书记亲自倒水?”

 楚天舒说:“薛主任,你为南岭经济发展操心奔忙,我为你倒杯水,也是应该的嘛。”

 “谢谢楚书记。”双手接过杯子,喝了口热茶,薛金龙说道:“今天我來,正想向楚书记汇报汇报思想,不对的地方还请书记批评指正。”

 楚天舒坐下來,摆着手说:“薛主任,凡是工作上的想法,沒有对错之分,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交换意见,用不着客套。”

 薛金龙还是迟疑了一下,说:“楚书记,我在政府办工作也快七八年了,长期坐机关,工作经历和工作经验都不足,我想趁着楚书记大刀阔斧抓发展的好机会,申请到基层去锻炼锻炼,为南岭经济发展作出一点贡献。”

 “薛主任,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有这个想法很好哇。”楚天舒沉吟道:“其实这事我也考虑过,只是政府办非常重要,你配合大木县长工作也得心应手,这会儿把你放到基层去,只怕阻力不小哇啊。”

 薛金龙说:“这个我也想过了,我只是请书记关心一下,遇到合适的机会帮我提一提,我想,书记提出來,我个人也愿意,大县长应该会同意的。”

 “行啊,我找个机会跟大木县长提提,只要他舍得忍疼割爱,我会考虑的。”楚天舒说:“哎,薛主任,刚才你说到第三就住嘴了,怎么不说完呢?”

 薛金龙又端过杯子搁到唇边,不紧不慢喝了一口。

 “如果不方便说,就别说了。”楚天舒翻开了文件夹,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薛主任,还有事吗?”

 “哦,哦,”薛金龙有些慌张,忙堆着笑说:“楚书记,我还是把话说完吧。”

 楚天舒又把文件夹合上,静静地看着薛金龙。

 薛金龙收住脸上的笑,认真道:“关闭浮云矿场的必要性,第三个方面就是,还百姓一个清澈天空的同时,还能够还南岭一个政治清明。”

 楚天舒问:“此话怎讲?”

 薛金龙说:“楚书记,也就是说,关闭矿场的阻力不仅会來自县乡的一些干部,还包括更高层。”说着,还伸出一根手指头,往上指了指。

 楚天舒问:“高层?什么高层?”

 薛金龙压低了声音,说:“市领导。”

 楚天舒像不认识薛金龙似的,睁大眼睛看他半天,才说:“你是说浮云矿场还牵扯到市领导?”

 领导这么看人的时候,脑袋里一定正飞速转圈,在琢磨你的话。薛金龙绝顶聪明,不可能不懂楚天舒话里的意思,口气听上去好像是不相信,实际上内心里已经确信无疑。

 薛金龙点了点头,说:“我听说,浮云矿场有个别市领导的股份,不知书记听说沒有?”

 “好像有这种说法。”楚天舒说:“但我觉得不太可信。”

 薛金龙说:“楚书记,浮云矿场护矿队的队长叫郝爽,这你应该知道吧。”

 楚天舒微微点着头,轻轻地“哦”了一声。

 话到此处,薛金龙打住,沒再吱声。

 官场上说话,讲究的就是点到为止,说得太透就显得沒城府沒水平了。

 薛金龙给楚天舒透露这么一个重大的信息,这是积极靠拢的表现。

 看到这一点,楚天舒不禁暗暗佩服闻家奇的洗脑功夫,对薛金龙笑道:“薛主任,让你做政府办主任,真埋沒了你,应该让你去主持一个乡镇的工作。我相信,用不了几年,必定会做出政绩來。”

 薛金龙站起來,兴高采烈地与楚天舒握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