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回招待所吃了午饭,刚回到3008房间,楚天舒就接到了杜雨菲打來的电话。

 她把早上在街头上听到的各种议论给楚天舒绘声绘色地学说了一遍,最后还是提醒他注意身边的柳青烟,她在县城老百姓的眼中,可是有点名气的“妖精”据说还是只“白虎”

 妖精?白虎?莫非,柳青烟就是茅兴东所说和前几任县委书记有染的女人?付大木和陶玉鸣把她安排在自己身边,难道也是为了日后方便制造绯闻?要这么说,还真得提高点警惕。不排除他们早就有这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楚天舒无声地笑笑,说,杜局长,听你这么一说,极大地提高了我对八卦消息的兴趣。

 杜雨菲认真地说,书记同志,下级向你汇报工作,你能不能严肃一点?

 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这个下级反映的情况本身不够严肃。楚天舒开了句玩笑,又问,雨菲,你做得很好。我让你收集柳青烟的信息,也包含这方面的内容。

 杜雨菲说,好吧,我继续挖一挖,看还有多少能让你感兴趣的八卦。

 下午上班之后,楚天舒又相继跟副县长白存礼、李太和、迟瑞丰等几个副县长个别谈了话。

 结果,都不理想。

 这几个人人好像事先在一起商量过,口径完全一致,除了汇报自己分管的工作,别的一概不谈。楚天舒试探着问了问风水和绯闻方面的事,他们都说不知道,不了解,不好发表看法。

 回顾一天來和县领导层谈话的情况,除了心直口快的茅兴东暴露出他的一些真实想法之外,别的人都采取了只谈工作不及其余的态度。

 从中可以感觉得到,他们承受着强大的压力,不想也不敢引火烧身。

 这时候,楚天舒真正感到了形势的严峻,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楚天舒与县领导层的谈话中了解到的,无非是全县的基本情况,工农业情况,各项事业情况,以及财政情况等等。

 而且,在大家谈的这些情况里,绝大多数谈的都是困难和问題。

 比如,农民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经济收人在贫困线以下,不少地方因为去年遭灾,面临断炊的危险;工业企业将近一半停产半停产,亏损严重,职工发不了工资,情绪很不安定;财政十分紧张,许多事该办办不了;拖欠了教师三个月的工资;县直机关干部也不能按时开工资,等等。

 楚天舒在來之前对这些困难和问題已有所了解,但不知道有这么严重。

 他听了,自然又增加了一些压力。

 不过,这方面的压力对现在的楚天舒來说,远不如干部和群众思想混乱所带來的压力大。

 工作上有多大的困难和问題,楚天舒并不害怕,如果大家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再大的困难和问題都可以群策群力想办法,带领大伙去克服,去解决,通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一定能够扭转不利局面,使全县各项工作步入发展的轨道。

 但当前的情况是,县领导一班人沒有人敢正视困难和问題,沒有人敢和自己以心换心,又怎么指望他们和自己一起同心同德,带领全县各级干部和群众去解决问題战胜困难呢?

 谈过了这些人之后,楚天舒又让柳青烟去问,大木县长下乡检查工作回來了沒有。

 柳青烟从薛金龙那里得到的答复是,大柳树乡的工作有点复杂,大县长今天不回來了,明天还要去杏林乡,还不知道回不回。

 很明显,付大木这是在“敬”而远之。

 楚天舒本來还想找陶玉鸣谈一谈。

 把柳青烟喊过來一布置,柳青烟却说,他就是个大老粗,你要找他喝酒或许还能听他酒后吐几句真言,你这么找他谈话,我估计谈也是白谈。

 楚天舒有些奇怪,她怎么会这么说她的姐夫呢?

 这话当然不能问。民间有一个说法,小姨子的半边屁股是属于姐夫的,说的就是小姨子与姐夫的关系非常微妙。

 看下班时间还早,楚天舒就让柳青烟带着自己去县直机关各科室走一走,看能不能从机关干部里面获得点有价值的信息。

 楚天舒跟着柳青烟,从北楼到南楼,开始走访县直机关各部门。

 可是,看到的情况让他更加的焦虑。

 县直单位的干部职工全对他们敬而远之,不管到什么地方,科室里的一般干部只要能闻讯逃开的几乎都闻讯而逃了,实在逃不开,被堵在屋里的,一个个都正襟而坐,一言不发。

 楚天舒主动要问他们有什么意见和要求,全说沒有什么意见,也沒有什么要求,一切都好。

 北楼县委的科室是这样,南楼县政府的科室更是这样。

 草草地走完了大院里的各个科室,最后來到了县政府办公室。

 县办主任薛金龙其实早在窗户口就看见了楚天舒带着柳青烟过來了,楼下科室的负责人也挨个向他报告了书记走访的情况。但是,他坐在办公室里假装不知道,更不要谈有什么迎接的意思。

 柳青烟只好敲开了县办主任的办公室,介绍说:“这是新來的县委书记楚天舒同志。”

 “啊呀!是楚书记啊,您好您好,欢迎欢迎。”薛金龙很夸张地从椅子上跳起來,迎过來与楚天舒握手。

 楚天舒握了一下薛金龙伸出來的手,说:“薛主任,我下來走一走,和县直机关的干部见见面,随便聊一聊。”

 薛金龙给楚天舒和柳青烟让座倒水以后,说:“楚书记刚來就深人基层看望我们,实在让我们感动,难得呀。昨天就听说楚书记來了,我们一直等着,总算把书记盼來了。”

 楚天舒说:“薛主任,我这不算什么深入基层,要像大木县长那样走村串乡,那才是真正的深入基层。”

 “呵呵,都一样,都一样。”薛金龙别开话題,问道:“楚书记,我先把县办的情况向您汇报一下?”

 柳青烟说:“薛主任,汇报工作等以后再安排时间吧。楚书记就是走一走,和大家伙见见面,听听大伙有什么意见和要求。”

 “那好。是召集到会议室,还是…?”薛金龙实际上从别的科室负责人那里已经知道楚天舒到各科室就是随便走了走,谈了谈,可他还是这样问。

 柳青烟说:“不用召集了,一会儿楚书记到每个办公室转一转,随便跟大伙聊一聊。你忙你的,不用陪着。”

 “好,我知道了。”薛金龙笑答道,忙在前面给楚天舒带路。

 县办的情况与其他科室略有不同,这里沒有人闻讯逃避,大家都在办公室里等着看这位新來的书记。

 别的就一样了,他们对楚天舒也是敬而远之,也不肯多说话,问他们有什么想法,也是回答说沒什么,都挺好,只是在回答的同时,几乎都要偷眼看薛金龙。

 薛金龙一直保持着笑容,但是,在他那笑里,好像隐藏着许多不明不白的意思。

 路过县长办公室的时候,楚天舒突然想,这付大木的办公室设施会不会和自己的一样陈旧,会不会连个简易卫生间都沒有?

 想到这里,目光便随意地瞟了几眼。

 陪在一旁的薛金龙马上说:“楚书记,大县长真的是一大早就去了大柳树乡,明天还要去杏林乡。这样吧,他一回來我第一时间向您报告。”

 楚天舒说:“哦,薛主任,我确实找大木县长有事要商量,麻烦你联系一下大木县长,让他有空给我通个电话。”说完,带着柳青烟下了楼。

 薛金龙目送着楚天舒和柳青烟的身影消失在楼道之后,赶紧进了办公室,把门关严实,拨通了付大木的手机。

 “金龙,什么事?”付大木问道。

 “报告大县长。”尽管付大木在电话的哪一头,薛金龙仍然微微弓着腰站着,恭恭敬敬地说:“小书记今天找人谈话了。”

 “都找谁了?”

 “上午是耿中天、杨富贵、茅兴东、周宇宁,下午是白存礼、李太和、迟瑞丰他们几个。”

 “谈就谈吧,谅他们也扯不出什么。”付大木懒洋洋地问:“还有什么吗?”

 “还有,他下午把各科室都转了一遍。”

 “他要不嫌累,由着他转就是了。”

 “还有…”楚天舒让付大木给他打电话,薛金龙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吭吭唧唧的干什么?”付大木不耐烦的吼道。

 薛金龙头上冒出了汗,结结巴巴地说:“他,他说有事和您商量,请您给他打个电话。”

 “他有事要商量,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付大木不假思索地质问道。

 由此可见,付大木在南岭县嚣张惯了。

 谁都知道,楚天舒是书记,是一把手,付大木是县长,是二把手。一把手当然有权力命令二把手给自己打电话。

 薛金龙不敢做声。

 “我凭什么给他打电话?”付大木接着说:“你告诉他,他是一把手,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跟我商量。”

 “这…”

 “这什么这,不敢说是吧?”付大木毫不客气地一语道破,又沒好气地说:“你不敢跟他说,让柳青烟去说。”说完,他就把电话挂断了。